西院,还没进门就已经闻到浓郁的药味。
下人们小跑着进进出出,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干活慢了也遭到屋里那暴戾无常的主子一顿罚。
穆清葭和辛竹掖着鼻子走进屋去,看到周瑾寒坐在簪烟的床边,眉头紧锁,正盯着楚神医给簪烟施针。
“王爷。”
看到穆清葭走进来,周瑾寒只抬了抬眼,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满心满眼都只有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簪烟。
见状,穆清葭便也没多言,只安静地立在了一旁,看着楚神医施完针后擦了擦手,舒了一口气对周瑾寒道:“成了,没大碍,休养两天就没事了。”
见周瑾寒的神情依旧没见放松,楚神医眉毛一挑:“怎么?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那倒并非。”周瑾寒摇摇头,在簪烟手上握了一握,“只不过簪烟身上的蛊毒已经清除,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怎么此次落水还会差点救不回来?”
前厅通往西院路上的那个莲花池并不深,照理不应该让簪烟落至如此险地啊。
楚神医的眼皮耷着:“跟她的身体素质没关系。她之所以差点丧命,是因为落水之后被水草缠住了脖子。”
他朝簪烟的衣领处努了努嘴:“瘀痕尚在,你可以自己看。”
“至于说是意外还是人为么……”楚神医收起了自己的医箱,“这就不是我一个大夫能知道的了,你若不放心,自可叫人去查。”
闻言,周瑾寒的眼底一暗。
楚神医这时才像是刚看到穆清葭,向她欠了欠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王妃觉得可是这个理?”
眼前的人模样未至不惑,却留着两撇八字胡,玉树临风又带了两分浪荡不恭。他是周瑾寒的至交好友,虽然看不起簪烟这股狐媚矫揉的劲儿,但却更加不喜来路不干净的穆清葭。
眼下也不是他第一次出言讥讽了,穆清葭听了只淡淡垂下了眸,没有回答。
楚神医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觉没劲,恢复不冷不热的姿态,向周瑾寒抱了抱拳:“人已经给你救回来了,王爷,那我就先告辞了。”
“罗与,送楚神医。”周瑾寒吩咐道。
人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周瑾寒、穆清葭、辛竹和昏迷在床的簪烟。
周瑾寒在穆清葭身上深望了一眼,转向辛竹,沉声道:“姑姑。”
“老奴在。”
周瑾寒还握着簪烟的手,像是生怕松开,便不能将对方从阎王爷手中抢过来了一样。
“今日簪烟落水之时,绿絮与紫荷都在她的身边。身为贴身婢女,既不能事先提醒主子避险,事后也不能第一时间施救,已是失了本分。我已经替姑姑发落了她们两个,今后就不必在西院伺候,去前厅做事吧。”
辛竹躬身垂手站立,眉头却是一皱。
“如此,西院就少了两个伺候的人,王爷怎么安排?”
周瑾寒又将目光重新落回穆清葭身上:“王妃是这后宅的主母,新的人该如何替补上,自然有分寸。”
穆清葭抬起头来。
她看着周瑾寒深浓眼底的不愉和试探。
王爷到底是疑心她了。穆清葭心道,他应该是同楚神医一样,怀疑今日簪烟落水是她指使绿絮和紫荷干的吧?因为她嫉妒、她恨,恰好辛姑姑也嫌弃簪烟,所以她们便一起做了这个局,要置簪烟于死地。
因为怀疑她,所以他连辛姑姑也一并信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何必还要多说一嘴,让她来安排到西院伺候的新人?
穆清葭觉得刚刚有所缓解的脊梁骨又隐隐痛起来。
“簪烟姑娘如今刚脱险,身边自然是有贴心的人伺候着最好。”穆清葭半耷着眼,“挽春和拂夏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既如此,不如就让她们两个重新回来吧。”
周瑾寒看着穆清葭说话时冷淡的神色。
“有贴心人在身边自然是要紧的。王妃既有此意,不如本王这几日也安置在西院了,省得簪烟病中害怕,到时候要找本王。”他淡声道。
只是或许语气太淡了,听起来便有些威胁的意思,像是在故意刺激什么人的似的。
穆清葭的眼睫微微一颤。
她向周瑾寒福了福身,眉眼平静,无可无不可:“那妾身这就着人去安排。”
周瑾寒面色阴沉,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
“哐”地一声巨响,上好的羊脂玉茶盏砸在门槛上,混着茶汤摔得稀碎。
守在屋外的下人们吓得纷纷跪了。
簪烟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被这一出唬得心肝一抖,连忙再将眼死死闭住,权当自己从来没有醒过。
“王爷这是做什么?”辛竹护着穆清葭躲开了溅开来的碎玉渣子,不满地道,“王妃如今有着身孕,禁得住您这么惊吓吗?”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姑姑别管。”周瑾寒凉声对辛竹落下一句,伸手将穆清葭拽了过去。
被他这用力一拽,穆清葭只觉后背骤然刺痛,让她浑身筋骨都软了一下。一时没有站住,穆清葭闷哼一声,皱着眉头倒进了周瑾寒的怀里。
本想立马退开的,然而周瑾寒却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很用力地搂着,将她按在自己胸口贴着她的耳畔低声地、咬牙切齿地说:“你倒还真是大度得很啊。”
想到周瑾寒方才紧紧握着簪烟的手的模样,穆清葭满心都是抗拒。
心里知道周瑾寒对簪烟的爱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因爱而有的表现就是另一回事。
穆清葭用力推着周瑾寒的胸膛:“王爷,你弄疼我了!”
“疼,原来你也知道疼!”周瑾寒眼里发了狠,掐住穆清葭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拖去:“回东院!”
满院子的人都看着周瑾寒满脸暴戾地拉着穆清葭一路走出西院院门。
“王爷,你究竟要干什么!”
周瑾寒走得飞快,穆清葭被拖得踉踉跄跄。她拼命地挣扎着,可手腕就是牢牢地被对方抓在手心,抓得她生疼,仿佛要被对方掐断了一样。
覃桑和覃榆又惊又怕,小跑着跟在他们身后,不停地劝着周瑾寒息怒。
但周瑾寒却跟吃错了药一样,她们越是劝,他就越是恼火,直到最后一步迈进东院的门,他厉声吩咐罗与和凌辰道:“所有人都给本王滚出去!要是放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明日你们俩都收拾包袱滚蛋!”
“是。”罗与和凌辰战战兢兢地应了,跟两尊抱剑的门神一样,将后头的覃桑和覃榆都挡了。
曜王府全府上下的人都没有见到过周瑾寒如此暴怒的模样。
辛竹急匆匆地追上来,只来得及看到周瑾寒拖着穆清葭进屋后轰然甩上房门的背影。
“这是要做什么?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她焦急地斥道,“王妃还有着身孕啊!”
罗与和凌辰绷着一张脸,权当没有听到辛竹的问话。
而屋内,周瑾寒拖着穆清葭走进去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恨意,甩手将她扔到床上后就欺身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