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无力百花残......”永帝抬眉道,“太子,你的年纪不比江离那小子大几岁,但你的诗格律上不如他的老练,感情上也不如他的深沉......朕怎么想,都感觉有些奇怪啊......”
“奇怪?”太子眼睛一眯,突然放低声音道,“父皇莫非是指......江离的这几首诗......是剽窃他人的?”
“诶,朕可没这么说,刚刚是你在胡乱揣测哈!”皇帝噘嘴反驳道,等同于直接把皮球踢给了太子,明明是自己主动引导别人开口,如今倒搞得太子有些下不来台。
“哈哈......父皇多虑了,儿臣亲眼所见江离挥笔写就这三首诗,用时甚少,可谓是一气呵成,若他的诗才真是剽窃而来,那他的那个小脑瓜子......得装多少诗句啊?!”
“不错,陛下,太子说得有理,”裴公公也小心翼翼地插进一句话,“当时老奴站在旁边,正要收起那篇《黄鹤楼》,都准备转身走人了,江离少爷却突然叫住老奴,说还要为陛下写两首诗,随后他大笔一挥,老奴的眼睛看都看不过来,两首佳句便落在纸上......老奴说句斗胆的话,江离少爷的诗才,根本无需剽窃他人,怕是只有别人剽窃他的份儿!”
“哈哈哈......看来你们两个亲眼见到江离写诗之后,感受不浅哪......说真的,那日选婿最后一战,江离那小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写出“可怜白发生”这种触动人心的诗句,朕也是大吃一惊,那时朕就觉得疑惑,这个江离行诗的风格怎会如此豪迈老练,如同历经沙场数十年一般,于是朕便怀疑,那日他是提前记好了别人的诗句,甚至是剽窃。”
太子听完一脸惊讶,目瞪口呆道:“啊?父皇,可儿臣听说,那日您心情大好,还以御用的车辇送了那江离出宫,父皇既然怀疑是江离剽窃,何不当场问个清楚?”
皇帝淡淡一笑,捻起自己的胡子,喃喃道:“朕本来是想再试他一试的,可选婿那日诸事繁杂,意外频发,加上他又是诈死回生,宋定康一定在府里等他等得心焦,所以朕才暂且放过了他。”
“哦!老奴懂了!”裴公公恍然大悟道,“所以临走之时,陛下才嘱咐江离少爷,让他给您写诗送进宫来,而现在,直接把他接进宫里,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是想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陛下真是高明啊!”
“哼,什么高明,如今看看,朕不过是自作聪明,你们都亲眼目睹了他现场作诗,一连三首,句句绝佳,难道到现在,朕还能怀疑他吗?唉......不过一场闹剧罢了......”
听着永帝哀叹的语气,太子连忙迎合道:“父皇何须叹气!无论如何,我们中州也多了一位少年奇才,还是将领之子,若加以培养,不出十年,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英才啊......”
“唉......看江离的造化吧,有些事情强求也是求不来的......”
突然,太子眼珠子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要紧之事,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在纠结说与不说,最后他眼睛轻轻闭上,又突然睁开,像是又下定了决心。
“嗯......父皇,方才说到选婿之事,儿臣昨日听闻......那最终取胜的江湖侠客......突然......失踪了?”
听到这话,永帝瞬间抬起头来,眼神一冷,如同冷血的动物进入了捕食的状态,瞧着永帝的表情,太子也心里一冷,两个膝盖本能地塌了下去,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只见永帝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子,如同虎狼一般,冷峻的脸庞慢慢朝着太子靠近,最后,当永帝低沉的声音从嗓子里震响的时候,太子吓得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太子,你人在东宫......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永帝这么一问,情势瞬间反转过来,太子成了作答的那个人,更是不知所措,他趴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回......回父皇,儿臣是偶然听说的......”
太子声音软弱无力,惹得他爹冷笑一声。
“好一个偶然听说......此事隐秘,除了朕和太后之外,知道的人也不上十个,你倒是消息灵通,前日发生的事,昨日就已经传到你耳边了,看来你的耳朵......已经伸到朕这里来了!”
永帝突然加重语气,吓得太子虎躯一震,如此强压之下,太子回话的声音更是抖得厉害,支支吾吾,似乎连话都快说不清楚。
“父......父皇......儿臣绝没有可以刻意探听您身边的消息!儿臣是在寿康宫,偶然听着皇祖母抱怨......说这个江湖侠客如此大胆,突然说自己已经得道,不能娶俗世的女子,即便是云安妹妹,也不得嫁与他为妻,紧接着他便从宫里消失了......父皇,这些事情真的是皇祖母说与我听的!”
太子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可皇帝的眼神中更添了一份不屑。
“好......很好......”皇帝站起身来,绕到太子屁股后面,面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太子啊,你可真是把朕搞得哑口无言啊,突然把太后拿出来说事,即便朕现在就去寿康宫,找太后问个清楚,你皇祖母对你百般溺爱,即便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她老人家也会说有,即便朕步步紧逼,她也会奋然挺身,为你担下所有罪责,到时候朕还落得一个里外不讨好的下场......”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此意啊!若父皇不信,儿臣可以——”
“住口!”永帝突然停步,走到太子面前,随即蹲了下来,脸上竟然有一丝微笑,“太子,你做得很好,朕要的太子,就是要聪明诡谲,果断毒辣,只有这样,才能在风云诡谲中继任大统,若你是个凡事不动脑子的蠢货,朕也不会立你为太子......”
此话一出,太子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只能瞪大双眼,看着永帝多变的表情,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面前这个父亲,与他相处二十多年的父亲,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他不寒而栗。
伴君如伴虎,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紧接着,永帝走回了书桌之后,拿起奏折开始批阅起来,嘴里漫不经心地喊道:“裴建,送太子出去。”
于是,在裴公公的护送下,太子一脸茫然地走出了宫殿,临走之时,太子还不忘转头问裴公公一声。
“裴公公,你说父皇方才所言......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额......这个......”裴公公也一脸为难道,“陛下的金口玉言,我一个奴才怎敢置喙?一切全看太子殿下,自个儿心里如何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