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的时候,任川的右眼皮跳了三下。
“左吉右凶,今日必有大事。”
身为银面军的东营统领,任川的升迁之路却与城防军功无关,或者可以说,他本身就与官兵无关。
因为,在成为东营统领之前,他还是一个山中猎户。
话说五年前的秋天,任川离家捕猎,见远山上有一群一群的鹿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抄起弓箭,骑着马,便朝那座山奔了过去,却不知,自己误入了中州永帝秋猎的猎场。
在以利箭射穿三头鹿之后,他听到远处传来人的尖叫声,马的嘶鸣声,以及浑厚的野兽低吼声......
定是有人遇险。
于是他紧握弓箭,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见树林中,一身披盔甲的中年男子,拼尽全力抱在一棵孱弱的树上,他的身下,是一只足足有两人之高的大黑熊!
大黑熊嘶吼着,站起粗壮的身体,举着厚厚的爪子,只差一寸距离,就要抓到男子的脚。
眼看着男子体力不支,就要从树上滑下,任川一箭飞去,正中黑熊的左眼!
谁知这一箭惹恼了黑熊,只见黑熊挥起巨掌,猛地朝树一拍,中年男子直接掉在地上,与低头的黑熊面对面,马上就要来一个熊抱。
见情势不妙,任川火速射出第二只箭。
正中黑熊的右眼!
如今大黑熊双目失明,乱舞着双爪,嘶吼着、挣扎着。
趁此机会,中年男子趴着从黑熊身下逃脱,紧接着站起身来,开始狂奔。
不料那黑熊却听着声音,循着气味,朝着中年男子追了上来。
就算双目失明,那黑熊的速度出奇的快,不出五步,便把男子掀翻在地!
男子躺在地上,仰视着大黑熊,脸上已无半丝血色。
大黑熊张着巨口,高举双爪,下一秒,将让男子一命呜呼!
同时,任川这边早已架好了第三支箭。
“去吧。”
咻——
黑熊的动作停住了,巨大的身躯往后倒去。
中年男子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子,只见一只白色尾羽的箭,正中黑熊的心脏!
他转过头,只见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灰色缺胯袍,脸上沾有泥土的年轻人朝他走了过来。
任川恭敬行礼,“这位将士,孤山人迹罕至,林中也无小路,可要在下送你出山,到官道上?”
中间男子点点头,看着任川,眼里满是赞赏。
“好,朕封你为银面军东营统领。”
就这样,任川从一个荒山猎户,莫名其妙地成了京中统领,这位置,他一坐就是五年。
任川本是山野粗人,入京任职后,他也只是行着本职,不结党,不交友,和其他八营的统领们也只是寒暄两句,加上东营的辖区里还有银面军府,所以大多时候,他也是帮着蔡伦处理一些杂事。
五年下来,他功绩不显,受赏不多,也未曾升迁。
按理说,以他的处境,本该图个清闲自在,可惜,他掌管的是最为喧闹的东市。
东市的游乐场所众多,坊间物欲横流,无数赌徒浪子深陷此地,所以对于东营而言,解决聚众斗殴、赌坊追债、青楼白嫖这些案件都成了日常。
五年过去,一桩桩案件解决下来,任川治人愈发熟练,行事也愈发老道,他这个东营统领也在京中享有声名。
可是每年的上元灯节一到,他依旧胆战心惊。
五年前,刚来东营接任之时,他便从前任统领的口中听说,上元节前,须得吃饱喝足睡好觉,此后的十二个时辰,无数琐事纷至沓来,情势瞬息万变,银面军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此言不假,永帝登基之时,京中尚存前朝余孽,此后每到上元灯节,余孽便会暗中策划阴谋,借机挑起事端。
对于银面军来说,若能及时制止阴谋,防止灾祸发生,灯节过后,便是升迁与重赏;另一方面,若是办事不力,灾祸伤及百姓的性命,轻则削官夺职,重则人头落地。
数年过去,京中的前朝余孽死的死、逃的逃,就算留于京中,也积蓄不起力量,生不起事端。
因此,这些年的灯节皆是盛大开始、平安落幕。
可银面军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份对上元灯节的忧虑,如同剧毒一般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任任相传,仿佛成了一种军中传统。
总而言之,今天的上元灯节,是个大日子。
清晨,按照计划,任川要前往银面军府,同蔡伦最后一次确认计划,紧接着,在辖区内进行全面布防,最后独领一支官兵,穿插着东市,开始巡逻。
手握弓箭走在街上,他目光敏锐、耳听八方,仿佛又回到了山中狩猎的日子,若见有人形迹可疑,便上去查探一二。
直到太阳落山,并未有大事发生,他暂且松了一口气,按照蔡伦的吩咐,他领着巡逻的官兵,驻守在长明坊的周围。
接下来,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终于,夜幕降临。
一时间,街上被辉光点燃,从东市到西市,从南门到皇宫,华灯四放,照耀全城,就连城墙上也挂满了各色灯笼,绕城一圈,围成一个五彩的环。
同时,千家万户的百姓穿着华衣锦服走上街头,男女老少,或是提着花灯,或是摇着蒲扇,或是猜着灯谜,或是许着心愿......
就连一向安静的长明坊,周边也变得热闹起来。
各种喧闹的杂音钻入任川的耳朵。
“官人,听说宫门前有一颗巨大的莲灯,要不我们去看看?”
“快一点!再这么拖下去,我这河灯上的蜡烛都快燃尽了!”
“娘子且慢!我好像忘带银票了!”
短短一刻钟后,各种杂乱的差事如期而至,搞得任川心烦意乱。
“官爷!我传家的玉佩被人偷了!这可怎么办呀!”
“齐裕候府的少爷在兰若寺前撒花钱,快要踩死人啦!官爷你们快去管一管啊!”
“东市门口的灯笼烧起来啦!官爷速速随我去救火!”
......
诸事繁杂,任川左派两个小兵,右派三个小卒,不到半个时辰,自己身边只剩五人。
最后,一名女子跑了过来,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女子浓妆艳抹,一袭飘然红衣,跑到任川面前,弯着腰,喘着粗气。
下一秒她抬起头,脸上是惊恐与焦急。
“官......官爷!凤尾楼里......有人......有人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