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驿站,天色已晚。
孤寂的夜,风声,马声,树叶飘摇声。
剩下的只有呼吸。
客房内烛火通明,桌上一壶酒,一盘瓜子,一盘花生米。
江离衣冠尚整,坐在桌边嗑着瓜子,紧盯着对面那扇紧闭的窗户。
他在等一场刺杀。
为什么一天之内,这少爷这么倒霉,又是山贼打劫,又是刺客暗杀呢?
网上大神都说,写小说,最重要的,必是黄金三章!
一开局就得足够惊险!足够激烈!足够勾引人心!
最好主角一上来就死,死了又活,活过来吊打全场!
不过他在写开篇的时候,还是略作收敛,死死活活的就不必了。
就先来两个身陷险境的戏码,白日是山贼,晚上是刺客。
这样写,情节有了,字数也有了,还能凸显男主是一个众矢之的一般的存在。
妙哉,妙哉,这本搞不好要成神啦!
在小说扑街之前,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不,半夜三更,他还在强打精神,恭迎刺客光临。
可半个时辰不到,他眼皮就直往下掉,快撑不住了。
江离心里逐渐烦躁。
唉,要是当时不写这么一段,就不用在这儿熬夜了。
要不......给这刺客大爷行个方便?
他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只见林间晦暗,树影飘摇,阴风穿过窗户灌了进来,引得烛火摇曳,确实像是发生刺杀的情景,说明他这段场景描写确实到位。
不成。
他转念一想,额头上的刀伤因何而来,还是得小心行事。
原文里写的是破窗而入,那就让他破窗而入。
他又把窗户合上,回到桌边。
这时,桌上的花生米吸引了他的视线。
“不错,还是可以做点手脚。”
又过了半个时辰,蜡烛燃了一半,屋外风声渐弱。
紧接着,风停了。
江离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哈哈,刺客终于要来啦!
果然,下一秒,一黑衣蒙面歹徒手持短刃,破窗而入!
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秒,那刺客可谓是金刚怒目,张牙舞爪,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模样!
可下一秒,他一落地,就踩到了地上的花生米,然后脚下一滑,仰面一倒,一个屁墩儿摔在地上。
刺客磕到了尾骨,疼得死去活来,连刺杀的短刀都扔在了一边,却又不敢叫出声音,怕惊扰到江离的侍卫。
这时,江离慢悠悠地走过去,一脚踩在刺客的胸膛上,止住他的挣扎。
两人的目光对上,场面尴尬。
躺着的刺客心慌意乱。
站着的江离气定神闲。
“哥们儿,困死我了,你怎么才来?”
刺客:“......”
江离把刺客绑住,随意地扔在一边。
他无视了刺客的存在,添上了新的蜡烛,在屋里来回踱步。
而在刺客的眼里,事情变得十分诡异。
他从主子手里接过任务,穿着单薄的夜行衣,在树林里忍冻挨饿,直到半夜众人睡去,他算准江离的房间,破窗而入。
可别说杀人,连脚还没站稳,就一屁股摔了下去,束手就擒!
身为刺客,他自然是有备而来。
不料,这位少爷似乎更有准备。
更诡异的是,这少爷用脚一踩,绳子一绑,就把他扔在一边,既不审问,也不处置,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他只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叽叽喳喳,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这奔原军府的少爷......怕不是个疯子吧!
江离这边还在仔细盘算着情节。
破窗而入,有了。
刺杀未成,有了。
负伤......他刚是磕到尾骨了吧,那也成。
行,那就......只剩逃跑了!
江离拿着缴获的短刀走了过去。
刺客以为自己死期将至,于是闭上了眼睛。
这时,他全身的血液都急速涌上头顶,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飞速思考。
他在想,要不要把嘴里藏着的毒药咬破,英勇就义!
眼看着江离手中的短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刺客只能痛下决心:“死就死......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殊不知,江离手起刀落,把他身上的绳子砍断,只剩下一捆绳子把手绑在身后。
“你走吧。”
刺客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少爷......刚刚说......要放我走?
他出于求生本能,连忙蹭起身子,逃向窗边。
“慢着!”
刺客一惊,吓得一动不动。
这时,他的下半身竟有一种潮湿的感觉。
难道.......这少爷突然反悔了?
那要不要拼命冲出去,谋一条生路?
只见江离缓缓走近,把手中的短刀别在刺客腰间。
“兄弟,你的刀忘拿了。”
刺客:“......”
下一秒,刺客跳窗而出,连滚带爬消失在林间......
绝了,是疯子,奔原军府的少爷是疯子!
刺客刚跑,江离便对着门外轻喊:“都进来吧。”
四个侍卫推开房门,整装走了进来,跪地听令。
“你们即刻跟上去,记住我之前的吩咐,不得有误。”
“遵命!”
江离安排完后,总算长舒一口气。
他通身疲惫,躺倒在床上,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心情复杂。
他一手创造了这个世界,通晓万物。
他亲手写下的每个情节,都装在他的脑子里。
但头上的伤疤提醒着他,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
白天在马车上,不过是几句梦话,就让沉星放下了针线,后来,她未曾像原文写的那样扎伤手指。
之后路遇山贼,御敌忘带佩剑,虽有锈笔化身为刀,但不知何时,头上多了一条刀伤,也没像原文写的那样毫发无损。
也就是说,他行事的差错,改变了剧情。
而这种改变,造成的后果往往难以预测。
一个小小的差错,可能会导致剧情分崩离析。
不过,那支金光一闪、化为利刃的锈笔,或许能够带来转机......
想到这里,江离双眼发亮,振奋起身。
他掏出锈笔,对着烛火,慢慢搓动,细细端详。
这时,笔杆上显现出细小的金色字迹。
【锈笔开锋,可写万物。】
我去!
江离闷声感叹:原来这只锈笔,就是小爷我的金手指!
有这神笔傍身,岂不真成神啦!
话说回来,身为这本小说的作者,有一只创作万物的笔,合情合理!
突然,笔杆上出现了新的金色字迹。
【开锋一次,白银千两】
噗!
江离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也太特么贵了吧!
照这么说,今天我已经花掉一千两了?
江离立即搜寻行李,翻出装有银票的盒子,忐忑打开。
里面已空空如也......
操!还是自动扣款!
......
深夜,帝京,穿山军府。
黑衣人行色匆匆,身形隐蔽,穿过府中园林,悄悄进入书房。
屋内烛火未燃,一片昏暗,只有几缕月光透了进来,留下隐隐约约的一抹白色。
黑衣人走到书桌之前,单膝下跪。
“回......回少爷,刺杀......失败了。”
书桌后方的人表情暗沉,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更是阴森可怖。
“呵,失败了?刺客处理了吗?”
“少爷放心,已经被属下灭口,扔进江里了。”
“可是郑仁,你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跟少爷我保证过的。”
“属下办事不力!少爷恕罪!”
郑仁立即磕头求饶。
“不忙,你且说说,你重金买的杀手,怎么还杀不了一个羸弱少爷?”
郑仁一五一十地转述了刺杀经过。
“什么,花生米?就这?”
桌后的少爷一声嗤笑,满脸轻蔑。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位江离少爷,自幼丧母,虽生于奔原军府,却一直养在北原,被他外祖母调教成了一个书呆子,这些个自作聪明的雕虫小技,根本不足挂齿!”
郑仁见状,赶紧跪舔:“自是如此!这江离,不过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论武学,定是不如少爷您半分!您的武艺,可是老爷亲手传授的!”
“呸!江离那北原野种,有什么资格跟本少爷比!要不是他儿时走了大运,攀上云安郡主的亲事,本少爷才看不起他的狗命!”
“那少爷,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既然在暗处动手,会被他做手脚,那不如抬到明面上,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打得他满地找牙!等消息一传开,看他怎么在帝京混下去!”
桌后的少爷一脸阴笑,无比奸险。
“呵呵......等天一亮,他一进京,我孙白晨就要他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