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斯坐早班的长途车,赶到镇上。
刘鑫这边的情况,吴姗昨晚已告诉了他,但他还需要镇长这边的意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给镇长去了电话,镇长对他很客气,约他去镇长办公室。
甭管怎么说,他来自市里,是上边的人。
镇长在镇上有绝对的权威,是父母官,但他对于来自上层的,还是知道孰轻孰重。
镇长给塔尼斯倒茶,让坐,恭敬有加。
塔尼斯先给一个下马威。
“你作为一镇之长,亲自出面,把刘鑫带走,你知不知道,你犯法了。”
“刘鑫涉嫌绑架。”
塔尼斯冷笑一声。
“绑架?你知道什么是绑架?刘鑫是敲诈他家人,还是敲诈你了,你有没有基本的法律常识?再说,也不是刘鑫绑的人。你还把人关了起来,你胆子真大。你现在就去把人放了。”
“嗯。”
镇长口头答应很快,但人却没有丝毫动作的意思。
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塔尼斯一眼看出镇长阳奉阴违的滑头样。
塔尼斯厉声说道。
“怎么?你还想赖着不动。我告诉你,这件事,弄不好,中方出面了,必然会影响中吉两国的关系,到时,你吃不了兜着走。”
塔尼斯几句上纲上线的话一出口,镇长立即泄了气,人就疲塌不堪了。
镇长就实话实说。
“塔尼斯,我有难处。我们镇上没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镇连宽带网络都没安装,还有就是镇中学差老师,想从市里请几个老师,请不起啊。都是因为没钱啊。我还不是想,搞点钱,为镇上办点实事。现在,刘鑫拿到大订单,还不是想跟他合作一下,可他说什么也不答应,硬气得很。”
镇长说的是实情,塔尼斯能理解。这个镇,远离都市,地处高原,大多靠牧牛、牧羊为生,贫穷、落后。
镇长想与刘鑫合作,从中分一杯羹,为镇上老百姓作想,也合情合理。
“塔尼斯,我比你年长几岁,还有不到一年我就从镇长位置退下来,可我就是想,为镇上造福一方,也为镇上孩子们的学习,创造一个好的学习条件。请你理解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镇长想为镇上做点实事的心情,以及苦于没钱的无奈,塔尼斯是能感同身受的。
他需要帮助,塔尼斯也能尽一已之力,去帮助他,可他不是刘鑫。
“刘鑫不同意,你也不能强迫呀。”
镇长也知道塔尼斯和他同是吉尔吉斯人,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会帮助他的。
“塔尼斯,我有杀手锏,他肯定会同意的。”
塔尼斯望着镇长,他的眼神里透着那种不管不顾的狠劲,还有他话语中表露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自信,塔尼斯有些担心。
镇长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实际上是家具厂的一份员工名单,递到塔尼斯面前。
“这是什么?”
镇长指着上面一个名字。
“这个,是他厂里的员工,上面写的是二十岁,其实不满十七。你说,他算不算使用未成年员工?这是他的身份证。”
镇长把身份证压在名单上。
塔尼斯觉得镇长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看来,刘鑫不屈服,还不知道镇长会弄出什么大动静。
如果镇长真把这个交出来,按照他们国家的法律,刘鑫难逃牢狱之灾。
塔尼斯一定要帮他这个中国朋友。
塔尼斯把这张名单一折,连同身份证握在手里。
“这样,我来找刘鑫谈,你不用管了。你现在下去,先叫人把他放了。”
镇长清楚,他找去刘鑫,刘鑫肯定不买账。两人针尖对麦芒,说不定,到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也乐得,塔尼斯出面,兴许还有转机。
他们到了警察办公室,吴姗和娜塔莎早早的等候在那里。
塔尼斯朝她们点点头,随镇长到了后院。
刘鑫放出来时,一脸不以为然,神气得很。镇长就走过去,伸出他的手。
“得罪了,得罪了。”
镇长哈腰点头,塔尼斯这个翻译也跟着赔罪。
刘鑫没有理会镇长伸过来的手,径直走向塔尼斯。
“塔尼斯大哥,谢谢您啊。”
塔尼斯抓住刘鑫的手。
“找一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吴姗瞅见刘鑫出来了,赶紧起身,笑盈盈地迎了过去。
娜塔莎也跟了过去,她之前也很着急、不安,现在没事了,心里头高兴,就叫了起来。
“刘哥,刘哥,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你又没犯法。”
刘鑫还跟娜塔莎开玩笑。
“我当然没事,还是娜塔莎小妹妹懂我。”
刘鑫说着,还踱起八字步,像唱京戏似,神气十足。
吴姗眼见刘鑫关了一夜,像没事似的,丝毫没有挫败他的锐气,反而还使他变得有点骄横。
她放心了,看来他老公不会轻易被打倒,是个顶天立地的军人,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她挽起了刘鑫的胳膊。
他们一行人回到厂里,进了刘鑫的办公室。
刘鑫对塔尼斯很尊重。
“塔尼斯大哥,您请坐。谢您一早就赶过来,辛苦了。”
“没什么。”
“镇长准备如何收场?您现在可以说了吧。”
“刘老板,你好像还有气。”
“肯定有啊,我不能让他白白关了我一夜,就跟没事一样吧,他总得给我个一个说法吧。”
“刚才放了你,不是跟你赔礼道歉吗,你还想怎么着?”
吴姗也在旁边敲边鼓。
“老公,算了,就当一场误会。我看你,昨晚睡得蛮好。”
刘鑫吩咐娜塔莎。
“帮个忙,娜塔莎,到下面跟我提一瓶开水上来。”
娜塔莎噔噔一走,刘鑫满腹牢骚喷泉似涌出。
“这都什么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啦。他有这一次,你不治治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没完没了地找你碴。塔尼斯大哥,您说是不是?”
塔尼斯招招手,示意刘鑫坐下。
“刘老板,是这样,你有气我理解。我是这样看的,在你厂里绑人,肯定违法,虽说当事人不是你,但你作为老板,有没有连带责任?”
塔尼斯凝望着刘鑫,期待他的回答。
刘鑫思忖着塔尼斯的话里有话,就没有表态,也是期待着他继续合理的分析。
塔尼斯突然话锋一转。
“你了解你厂里的工人吗?不了解吧。”
刘鑫对塔尼斯的跑题问话,有点懵。
“在我们这里,任何单位都不允许招收未成年人,你知不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在我们国内也是这样。”
“你的厂里有没有?”
“我的厂……应该没有吧。”
正好娜塔莎提开水上来,她可证明。
“没有,是我登记的。”
“没有?你,你下去一个一个核实身份证了吗?没有吧。”
刘鑫凭着他职业的敏感,霎时就明白事情不妙,他紧张起来。
“塔尼斯大哥,到底怎么了?”
塔尼斯把那张员工登记名单,连同那个身份证,从荷包里掏出来,放在桌上。
他用手指敲打着上面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娜塔莎一把夺过去。
“这是我写的。”
娜塔莎惶恐不安地看着塔尼斯。
“你厂里有一个,今年才十七。”
娜塔莎问:“谁呀?”
吴姗也起身,凑了过来。
“塔尼斯大哥,这名单,不是在桑切斯那里的吗?怎么在您手里?”
“刘老板,你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吧。”
一个个目瞪口呆。
刘鑫之前的趾高气扬没有了,代之而来的是忐忑不安,祈求地望着塔尼斯。
“塔尼斯大哥,是我的一时疏忽,那怎么办呢?你得帮帮我。”
“怎么办?唯一的,妥协。”
妥协?
就是答应跟镇长谈合作。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呢,难道他早有预谋?
刘鑫从心底觉得此人,不是厌恶,而是可怕。
“塔尼斯大哥,谢谢您。您容我考虑一下,我明天给您答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