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捕头的安排下,在府衙后面给毛头找了间干净的屋子住下。用了晚餐后,胡捕头来到小子屋内,二人坐在桌前。毛头小子急忙问道:“胡捕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胡捕头笑道:“你练的内功,怕是叫做‘白羽罡气’吧。适才,我见你出掌时身上冉冉有白气升出,便猜到了。你是赵先生什么人?徒弟?”
“嗯,”毛头点头道:“实不相瞒,我是家师收的第一个徒弟。”
“哦,呵呵,老朋友现在可好?”
“家师一切安好。自六年前那件事以来,师父就厌倦了世事,一直在关外隐居。”
胡捕头叹道:“都说那件事是你师父干的,但我却不信。我和他相识多年,也曾共事一场,我对他的为人清楚得很,他绝不是那种弑君背义之人。”
毛头道:“我代家师谢过,有你这样的朋友家师自是高兴。来前,家师便说,他早已厌倦尘事,换个人来,他绝不出手,但是你的面子他却不能不给,想起当年共事一场,家师说也十分怀念。”
胡捕头哈哈笑,“当年,你师父、我、还有楚大侠。我哥仨一起捉拿采花大盗花青瑛。那时,我等俱还年轻,江湖经验也不足,被那花青瑛耍的是团团转。哈哈哈,好在我们坚持不懈,终于还是逮住了他。哈哈,说起那段往事,犹在眼前一般。唉,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小老弟,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身俊俏的功夫,实在是不简单啊。看来,你师父这些年没少在你身上用功夫啊。”
原来,这个毛头小子是谁?说起来,大家必不陌生。还记得红泠洛阳寻竹叶儿时,到了竹叶帮前遇见的第一个小痞子阿七吗?阿七当时只有十三岁,却在当地黑道赫赫有名。他将本地无家可归的流浪孩童聚在一起,成立了小帮派,叫做“七小帮”。孩子们都以他为首,平日里以乞讨卖惨为生,控制了洛阳大大小小街道巷角。谁要是敢招惹他们,阿七一声令下,立时便有几十个孩子扑上。任你是武林豪强,还是恶棍大盗,被一群孩子扑上,连抓带咬,连哭带闹,年纪太小的孩子扑不上去,就在旁边嚎哭卖惨,满地打滚,引得路人同情。不乏便有路过的侠义之士不忿出手,管你是非对错,打了孩子就是不对。
为此,阿七的帮伙可以说是战无不胜。在洛阳一代,很快就混出了名头,就连一般的帮派都不愿意招惹他们,反倒哄着他们。时不时扔点甜枣蜜糖,哄了孩子开心,还能为他们所用。毕竟,这帮孩子占据着洛阳大大小小街道巷角,有一个特别好用的本事,便是包打听,传消息。竹叶儿第一次见到阿七,只看他脏兮兮的在街口乞讨,心生怜悯便每次遇见就给他施舍吃喝,有时还给买身衣服。后来,阿七得寸进尺朝她索要银两,说是家里人多。竹叶儿便偷偷跟随阿七果然见他带着一大帮孩子,心生怜悯之下,便要阿七入她的青竹帮。阿七和竹叶接触多了,也对这个心善的姐姐好生欢喜,便也搬来一起住。就这样,阿七算是半入了竹叶帮。后来,竹叶儿的父亲觉得阿七骨骼清奇,天赋极高,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便想收他为徒。可不想,被阿七一口拒绝,说的话差点把竹叶儿爹气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教我,哼,没门。我要拜师,也要拜顶天立地的大高手。”这话,被竹叶儿记在心里。后来,遇到白筱天,竹叶儿便心动了。可是,紧跟而至的接连大战,都没机会挑明。再后来,白筱天受伤去少林寺养伤。路上竹叶儿便把阿七的情况告诉了白筱天。白筱天说自己年岁已高又受了伤,不知何时才能回返关外,不如让谷昭替他收了吧。谷昭经历了泰和殿事变,正自心灰意冷,打算回归关外隐居。于是,竹叶修书一封,告之阿七前往关外拜师。阿七接到信,上面说帮他寻的师父是谷昭。谷昭大名谁人不知?阿七喜出望外,立即前往关外,见到谷昭。谷昭也测试了下阿七,发现这孩子确实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尤其好的是,他从小也不知跟谁练就了一身扎实的基础功夫,加上本身眼力介十足,常年街斗打架练就的身体灵敏如猴。就像一块玉石,稍加雕琢便可大放异彩。谷昭心下十分满意,便答应收他为徒。
泰和殿事件距今已经六年,谷昭整日无所事事,在关外除了打猎采参,便是把心思用在这个徒弟身上,阿七跟随谷昭学艺也已接近六年。这一日,谷昭接到老友胡捕头来信。信上说,金陵遭遇灭门惨案。凶手手段十分残忍,连妇孺孩童也不放过,怀疑是江湖中人所为,仅凭衙门捕快,难以将罪人一网成擒,希望谷昭能助一臂之力。因为,泰和殿事件,天下都传谷昭是刺客凶手。所以,谷昭的名字已成禁忌,约定便以赵先生相称。谷昭虽然退隐,但侠义之心仍在。看到这等惨案,一时又忧又愤。思来想去,便派出跟自己学艺六年的阿七。一来,对他历练,验证所学。二来,谷昭的身份已不方便出现在中原,阿七出马也算是代师锄奸。何况,谷昭当年也是十八九岁出的道。
阿七跟随谷昭这几年,白羽罡气和白羽幻仙掌练至小成,沧浪剑法也已学全。印证沧浪剑法是否大成的标准——“沧海潮生”,阿七已能挥出一十二道剑气,跟谷昭才出道时几乎一样。凭这些本领,谷昭倒是十分放心。再说,阿七五岁就开始混迹江湖,论江湖经验,哪里是当年才出道的谷昭能比的。
胡捕头道:“凭我跟老谷的交情,叫你一声贤侄不为过吧。”
阿七嘿嘿挠头,笑道:“胡大叔说哪里话,怎么叫都成,叫我阿七最是简单好记。”
“呵呵,贤侄呀,你师父这些年,可否成家?”
阿七道:“当然,何止成家,连小师弟都快三岁了。”
“啊,呵呵,可喜可贺。唉,可惜老胡我公务繁忙,一直没机会前去拜贺。不知,谷夫人可是那位绿衣佳人。”胡捕头虽没见过绿笛儿,但江湖盛传,谷昭身边有个绿衣佳人陪伴,他自是听过。
“嗯嗯,你说的是绿笛儿师娘,那是我大师娘。”
“什么,听你口气还有二师娘?”
“当然,嘿嘿,说起二师娘来,有一段时间家里可是闹得鸡飞狗跳呢。”
“噢,说来听听。”
阿七倒了一杯茶喝下,“你是师父故交,难道没听过有一年,师姑中了剧毒差点死掉,我师父背着她四处求医。后来,终于打听到一位白神医,能妙手回春,便是在这金陵城中。”
“噢,金陵城白神医,难道你说的是白歆怡。”
“对头,胡大叔果然知道。”
“呵呵,说起白神医我当然知道。八年前,老胡我一次抓捕中受伤还曾找白神医救治过。自然知道她,当真是回春妙手。却于六年前突然消失,原来是被你师父拐跑了,哈哈。”
“师姑当年差点被毒死,幸亏得遇白二师娘救治方保住一条命。白二师娘与我师父结缘,自此对师父情根深种。但是师父是块木头,并不了解。直到白师娘自己找到关外老家。那时,师父不在家,是我师奶看她可怜,便接进家中。又见她心系师父,师奶喜爱她心地善良,容貌俊秀,便有意留下给师父做二房。可师父心里只有大师娘,也不敢有纳妾的想法。师奶为了给白师娘一个名分,便先是收她做了干闺女。就这样,二位师娘陪着师父在关外住着。后来,歏善要去打仗,便把最为心爱的小妾送来同住。”
“歏善?可是金国那位黑旗神将?”
“对对,胡大叔也知道这人。”
“当然,眼下朝廷正与辽北摩擦不断,时不时便有战事发生,那歏善的大名早已人尽皆知,都知道他手下有一只黑旗箭队。所过之处,飞鸟莫不得过。这边人给他取名——‘神将鸟不飞’。”
“这名字有趣。”
“难道这位神将与老谷也有交情?”
“何止交情,关系简直就极好。家师定居关外这些年,多承将军关照,连我们居住的小镇也都跟着沾光,家家不用交税不说。遇到灾害年月,歏善将军立即送来粮米,皆因家师的面子。如今,大将军说要去远征高丽,恐怕自己有难,便将怀孕的小妾送到家里,由师娘代为照顾。他是怕他一走,小妾被大二房欺负。还送来了几名婢女,十几个侍卫,无数金银。家师只留下两名婢女,其余人物全部退还。歏善也没办法,看我家中房屋不多便将旁边的民舍买下,新盖了七进的大宅院,送于我师父。师父本想推拒,可白二师娘闲来无聊,打算重开医馆,造福本地百姓,正需要房舍呢。而许叔叔和白师娘的妹妹一家三口也前来相投。加上歏善的小妾三人,家里更显局促。师奶看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早有换大房子的想法,便也发话了,师父只得答应。现在我们家宽绰得很,胡大叔老了没地方住,也搬去和师父做伴吧。”
“呵呵,那太好了,若能日日与老友聚在一起,喝茶饮酒,岂不快哉。这么说,你家医馆开起来了?”
“当然,我白二师娘医术超凡,但凡穷苦人家,一概免费。师奶的顽疾也是白师娘给彻底医好的。所以,我师奶便问白师娘可有什么愿望,师奶欠她人情,定要替她实现。其实,师奶这一问,明摆着就是等白师娘开口求她做主。我那师父木头一根,绝不会主动开口说的。”
“哈哈,说的是,老谷确是如此。那结果呢?”
“结果是,白师娘扭扭捏捏,好不容易表明了心迹。我师奶立即便把全家招来。却没想道,就连我大师娘都同意了,师父却死活不同意。说什么,此生得一知己已然足够,不想负了绿笛儿师娘。师奶生气了,三天不吃饭,任师父苦苦哀求,就是不理师父。最后,你猜怎么么着?”
胡捕头笑道,“定是你绿笛儿师娘出手。”
“错,是我那二师娘,一怒之下,不再羞羞答答。而是,当场说出当年的一段往事。”
“哦。”
“当年我师父背着将死的师姑去求白师娘救治的时候曾答应完成白师娘的三个要求,其中两个已经完成。第三个要求,白师娘一直未提。原来,当年白师娘便有此心。此次,白师娘问师父是否尊誓守诺。师父向来一言九鼎,当然守誓。白师娘便说,她的第三个要求便是娶她为妻。当场,师父就傻了眼。”
“哈哈哈,有趣有趣。“
”这下子连师奶也高兴起来。说,干闺女你原来有这法宝,为何不早告诉干娘。他这木头,这辈子最不敢的就是违誓背诺,他之所以不娶白师娘,也是因为当年答应了绿笛儿,此生只与她厮守。眼下,师父进退两难。这时,许叔叔伉俪二人也劝他,大丈夫在世,岂能有负恩人。想那白师娘先救师姑,后救师奶,是我家的大恩人。绿笛儿师娘也是大义凛然,此时也站出来表示,从今往后与白师娘结为异姓姐妹,此生共侍一夫。如此,师父只能答应续弦,我那白姑姑这才变成我的二师娘。“
“哈哈哈哈哈哈,”胡捕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羡煞旁人。却原来,老谷是被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这一说,你绿笛儿师娘已为他诞有一子。”
“是啊,小师弟现今已经两岁多了。小师妹也快出来了。”
“噢,还有小师妹。”
“小师妹还在白二师母的肚子里呢,已经六个多月了。”
“还没出生,你却怎知是师妹呢?”
“我师奶有办法,拿手往肚皮上摸几下就能知道,确定是师妹。当年,我师弟出生前,师奶就说必是男孩,可准了。”
“哦哦,哈哈,一龙一凤,老谷有后,着实替故人高兴啊。想我那谷兄弟,若不是泰和殿事件,恐怕也不会安稳回家教徒生子。如此也可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是呀,我师弟师妹都有了。我此番出来,也是打算回家前给他们各带一件礼物,只是煞费脑子,不知带什么好,大叔你正好替我出出主意。”
“嗯,你来帮我的忙,那你这个忙我也帮定了。包你回去拿得出手,还要让他俩永远记得你这个大师哥的好。”
“那太好了,大叔,接下来咱们就说说案情吧。”
“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那一天是初九。一大清早,更夫马老六跑到衙门来报案,说是五更天,走到郭府门前时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气味。那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他透过郭家大门门缝,往里一瞅,正瞧见倒在门边的两人,身上全是血。接到案情,我立即带领十几个弟兄前去查看,大门已经从里反锁了。我从院墙翻进去,这一看,唉,那叫一个惨啊,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继续往里走,到了二进耳房,屋里住的是主人的管家,也是横卧在血泊之中,身首分离,脑袋滚落在床边。之后我把整个府宅看了一个遍,所见之处,无论主仆,全是尸体,无一生还。就连一岁多的婴儿也被一刀两段,手段十分残忍。”
“大叔可有查看伤口,是什么样的兵刃所伤?”
“当然看了,就是寻常刀剑伤。”
“哦,那这主人姓甚名谁,生前是做什么的?”
“主人叫郭宗嗣,生前曾任都察院御史一职。后来,她母亲过世,便回乡丁忧。这才刚刚第二年,便发生了这等惨事。”
“都察院御史官职一般,但职权很大,会不会是任职期间得罪了一些人物。”
“这个我也有考虑,并派人进京调查,郭御史任职这些年,有弹劾过哪些官员,过段时间就该有结果了。”
“大叔可曾调查,郭御史有哪些爱好?平时爱去什么地方?有哪些常来往的亲朋故交?曾经与什么人结过怨?”
“呵呵,这些也曾调查过,我这里有个单子,你一会看看,上面有详细记载。”说着,将单子递给阿七。
“那大叔可否询问过周边邻里,当晚是否听到打斗声。”
“问过了,都说当晚安静得很,谁也没听到有打斗的声音。”
“难道郭府连条狗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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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而且不止一条,一共三条狗,都死了,被人一刀断头。”
“三条狗却都没有发出声音?”
“正因此,我才怀疑是江湖高手所为。”
“当晚有没有月亮?”
“有月亮。”
阿七打趣道:“那大叔何不问问嫦娥,是否看到凶手样貌。”
“哈哈,你这臭小子,我倒是想问,可没这么长的梯子送我上去呀。”
“胡大叔果然是经验老道,该做的都做了,小子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有什么小子能帮上忙的,大叔尽管开口。”
胡捕头道:“实不相瞒,经过这三个月的调查,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从伤口痕迹,从打斗现场分析,一刀断狗头快的都不让它发出声音来看,案犯很可能是一些江湖人物,功夫且不弱。从现场足迹看,也就四五个人的样子,便把郭家二十几个护院连三只狗,全部静悄悄的杀死。这样的高手,区区衙门捕快根本不是对手。抓江湖人必有江湖的办法,就像当年抓捕花青瑛,胡大叔几番下来差点被他揍死。那时,你师父初出江湖,还未入公门。得他和楚云霄两位江湖豪侠相助,我才能最终抓到花青瑛。也由此,我劝你师父加入公门。”
“哦,原来大叔你是我师父的引路人。”
“呵呵,不敢当,我长你师父几岁,十几岁时便吃了公门这碗饭。”
“那接下来大叔要小子做什么?不妨直说。”
“嗯,请你来,就是看中你高来高去的本领,帮我留意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俗话说的好,做贼三年,不打自招。那些个案犯难保不会在哪个酒肆歌坊喝酒吹嘘,你没事便帮我留意着。”
“这种事,你手下完全能办。”
“那些个草包,你给他们安排到酒肆歌坊,那岂不正合了他们的意,消息没打听到,保准各个喝得脸大脖粗。还有,你要利用江湖的规矩,去金陵各大帮派间走访暗查。你是江湖中人,帮派不会对你设防,而我们公差出去,必会遭到防备。放心,这些时日,你的费用都由衙门安排。偶尔找个小姐耍耍也是可以,只是记得莫要一掷千金,太多大叔可兜不起。”
“哈哈,大叔够意思,我一定听你的。这金陵哪家小姐又多又好看?”
“当然是怡红院,这是金陵的头牌红楼。怡红院里有四大金钗,各个赛貂蝉,不过大叔我可告诉你,金钗的费用大叔可支付不起哦。”
“我明白了,大叔叫我来,就是要我去各大帮派,黑道,酒肆歌坊这些地方包打听。这个简单得很,阿七小时候就经常干这事,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