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国边境。
水渡河村。
一块肥沃的土地上几十间房屋拔地而起。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挑着两个空水桶正往河边打水去。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种药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就去打水,一边走,一边跳,今年的草药收成真好……”
少年名叫陆景云,是个穿越者。
今年是他穿越到大荒世界的第十四年。
“哟,是景云呐,天还没亮就又出来打水了啊。”
一个中年妇人闻着曲儿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陆景云打趣着说道。
“我也不想啊,可是药园子里的那些大爷可等不得。”
陆景云回道。
“自打你弄了那个草药园,咱水渡河村可算是发达了哟。”
妇人脸上洋溢着骄傲笑容,停下正在洗衣服的动作望着陆景云。
“哪里哪里,王婶婶客气了,都是大家和族长爷爷的功劳。”
陆景云客套的回答着妇人,心里美滋滋的暗自窃喜了一番。
水渡河村地方偏僻又常年洪涝,三天两头的就有村里男人外出疏水,村子总是一副破败样。
草药园带来的收益可谓是雪中送炭,村里人对它和陆景云都格外看好。
【叮,恭喜你完成浇水】
【草药师熟练度提升,奖励烈阳椒×1】
啥?
“怎么又是烈阳椒,都一个月没出新种子了。”
“我到底穿越了个什么玩意儿啊,别人逆天开局徒手杀凶兽,都通过模拟器知道自己孙子混的咋样了,我还在种草药!还是入门级的!”
陆景云苦笑着,又恨自己不争气。
放眼望去,一整片园子都已经被他种满了草药,其中大部分都是烈阳椒。
不知道是水渡河村土壤与其他地方有别还是怎的,这些草药都生长得极好。
陆景云怨妇般抱怨着,一会儿却多愁善感起来。
“哎,命苦啊。”
“这个月的指标还没达成呢。”
背着一个竹篓,为了达成那个指标,他开始收这个月该采的草药。
烈阳椒,烈阳椒,烈阳椒……
止血麻。
猴儿藤!
烈阳椒,烈阳椒……
【叮,恭喜你完成采集】
【草药师熟练度提升,达成初阶草药师,解锁初级草药大全】
脑中一个电子音划过,陆景云两眼放光,顿时精神起来,就连干起活都积极了不少。
“新……新东西!”
“积累了那么久的熟练度,总算进阶了!”
“也罢,虽然是个初级草药大全也算是个新玩意儿。”
陆景云感慨着,这十多年来系统只会给他派发关于草药的任务,而他能解锁和达成的成就也都是关于草药的。
时间长了,便无聊了。
正当他忙得起劲时,一个中年男人向他跑来。
男人赤裸着上身,一身古铜色肌肤,坚实的肩上还扛着一把锄头,一只手擦着额头的汗水。
“小景云哟,族长找你,你快去族长家看看勒。”
“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你先去,一会叫俺家婆娘来帮你收。”
男人朝着陆景云隔着几十米喊道。
“知道了大强叔,我马上就去。”
“替我给姨道句谢。”
陆景云礼貌的向那位大强叔感谢道。
水渡河村的人不多,大家都互相认识。就在这块几乎与世隔绝的一方土地上,安然祥和的生活。
……
水渡河村中心。
沐浴在一层神辉之中,一棵结满了果子的古树映入眼帘。
族长说这是水渡河村的护村神树,如果没有它,早在几十年前的那场洪水中,村子便陷落了。
天气很好,阳光穿透过层层叠加的绿叶直射在地面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圆圈。
绿荫之下,是无尽的彷徨。一位白须老者在神树下徘徊着。
老者叹了口气,看了眼脚边的匣子摇摇头,默默的在心中为村子祷告。
即将降临的天意无人可挡,哪怕是踌躇满志的少年在面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期许。
天意便是天意,那是上天的旨意,无一例外,无人能够幸免。
“族长爷爷!”
一道清亮的声音扰乱了老者的思绪,弹指间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少年很臭屁,拍了拍老者右侧肩膀,然后一溜烟溜到左边,老者眼一迷糊。
又被他给耍了。
“族长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少年依然臭屁,正经不过一息时间又故弄玄虚的吹着自己牛皮。
“我可忙了呢,这个月能收成的草药至少比上个月多他个小半车!”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陆景云;而那老者,正是陆景云口中那位神通广大的族长爷爷。
在他心中,这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爷爷,好比他的亲爷爷,当年若不是他,自己早就死了。
“你这个臭小子,又捉弄爷爷。”
族长也不生气,只是握着手中的那根神树树枝所化成的杖便追着陆景云敲打。
“爷爷,我可不臭,我天天洗澡呢。”
陆景云嬉笑着一边躲避族长的敲打,一边说道。
“哎哟!”
族长忽然一声痛苦的叫喊,停下来撑着自己的后腰。
“算了算了,不打了。”
“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
“你这小子倒是长大了跑得快了,爷爷老了走不动了,以后水渡河村可就全靠你了。”
族长拄着杖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招呼着也过来一并坐下,望着他的双眼之中却又是另一副神色。
“你那药园子是越来越好了啊,只是……”
族长顿了顿腰,说道。
陆景云绕到族长背后给他捶着背。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陆景云是谁。”
“对了族长爷爷,您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话刚出口,族长的脸色刷刷黯淡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迟早也会来,谁都挡不住。
族长犹豫的将那个红木所制的匣子交到了陆景云手中。
“小景云呐,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的父母?”
族长艰难的开口问着陆景云。
言语中透露着一股不舍,连表情都变得逐渐凝重。
“不想!”
陆景云斩钉截铁的开口回答道。
一个从小寄人篱下的小孩怎么可能会不思念自己父母?
这个回答不在族长事先猜测的范围内。
“不想?”
“他们可是你的父母。”
族长立即好奇问道。
“他们固然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族长您和水渡河村的村民对景云的养育之恩,景云会永远记在心中,这里才是我的家。”
“所以我不想去找他们。”
陆景云有理有据的向族长爷爷说着自己的理由。
族长想了想。
“你错了,他们并没有抛弃你。”
陆景云反问着: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不陪着我长大?”
“大强叔的女儿每年都有她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二强叔的儿子经常跟着二强叔出去治水狩猎,这些,景云从未有过。”
说着说着,陆景云低下头去,水渡河村很穷,可是这些小小的要求却很容易实现,但这些他从未拥有过。
心有不平。
不平,不平,又怎能平?
他的父母已经错过了陆景云的童年,难道还要继续错过以后吗?
从小跟着族长爷爷,无父无母的他一直在学如何快点长大,如何独立,以至于他现在也不过十四岁,却有着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的心态。
族长望着身前那棵今年又结了不少果子的神树,悠悠开口。
“他们从未有过抛弃你的想法,只是你的父母有他们自己的事要做,就和爷爷一样,爷爷得守护好整个村子,这是爷爷应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陆景云点点头,肯定着族长爷爷的答案,难免有些失望,始终未抬起头来。
“景云懂了,可是既然他们有必须做的事,为什么不能带上我,我是他们的累赘吗?”
陆景云满心疑虑的问道,他很不解,父母为什么不能带着自己,这也是他内心中那个最疑惑的问题。
“是!”
“在那时,你的确是他们的累赘。”
族长爷爷没有丝毫犹豫。
“但是现在你得去找他们。”
陆景云当即拒绝,他的理由他已经说过了。按照族长爷爷所说的话,如果十四年前自己就是累赘,又怎么能保证现在就不是累赘?他即使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也只能给他们添乱。
“我不去!”
“我要留在村子里,继续种药。”
闻言一怔,从一开始陆景云的回答就出乎了族长的意料。
“可是你命不好,你不去你就会死。”
族长爷爷语重心长的说着。说这话时他内心没有一点起伏,甚至就连表情都毫无波澜,因为这句话他消化了十四年,到今天才终于说出来。
“……”
陆景云愣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不仅你会死,我们大家都会死,所有的村民都会陪着你死,周围的其他生灵,无论是谁,都将会死。”
族长平缓的说完这话,仿佛早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却又丝毫不在意。
陆景云抬起头,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其实这句话不久前他就已经听过了,只不过是不小心偷听到的。
他在等,他在等一个时机当面从他最敬爱的族长爷爷口中听到这话,先前的发愣也只是他才确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一时间没缓过来罢了。
“所以那天晚上的聚会,族长爷爷您是故意支开我的,您故意不想让我知道。您和大家在商量这件事,村子里除了我,大家都知道我会死,也知道他们会因我而死。”
陆景云望着族长爷爷,望着这位自己从小到大都极其尊重的长辈,眼眶湿润。
“我以为我能给大家带来好运,可以靠卖草药给村子带来更多的收益,可是我竟然才是那个扫把星,我不但不会给大家带来福报,相反还会害了他们。”
陆景云哽咽着,辛苦数载,不过为了碎银几两,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大男子汉哭什么!”
族长假装生气的怒斥着。
“大家又不怪你,我们都商量好了,既然天意无法改变,等到那天真的来了,咱们村子里的人一起,坦然赴死!”
族长很随意的说完这话,生命在他眼中似乎是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
不知不觉中,水渡河村的村民都围绕了上来,围绕在这棵神奇的树前,围绕在陆景云的身边。
“就是,小景云你莫怪自己,俺牛大强拿得起放得下,区区凡间,俺才不在乎,下辈子俺可得投胎到仙界去走一遭,做一个逍遥快活的仙人。”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陆景云擒着眼角泪花回头一望,才发现不止大强叔,村里人都到了。
他看见牛大强傻呵呵站在原地笑着。
“只是可惜我那小女儿了,还没来得及长大。”
“俺真是个失败的父亲啊。”
这次牛大强说话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丫头手中握着一朵刚摘下的小花跑到陆景云面前,将花递给他,小手轻轻的抚过他的眼角,擦去那滴即将掉落的眼泪。
“景云哥哥没事的,小丫丫不怕,诺,小花给你。”
“这可是小丫丫找了好久好久,刚摘下的花丛中最漂亮的一朵小花了。”
“爹爹说了,这个是诅咒,是村子的诅咒,只是哥哥运气不好,所以降临到了哥哥头上,但是小丫丫不怕啊,小丫丫愿意和哥哥一起承担。”
陆景云揉了揉小丫丫的头,他比小丫丫大了接近十岁,当年自己也像她这般天真,早已经经历过一次世俗的人,又怎能听不出那是大强叔用来安慰小丫丫的善意的谎言呢。
牛夫人站了出来,来到陆景云身边。
她端庄得看不出一点平常的俗气,就像是城里的大家闺秀,也确实,当年牛大强为了娶她可谓是穷尽家财用真正的花轿子抬回来的。
牛夫人手捧着陆景云的脸,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这张脸她记得很清楚,当年就是这个小家伙穿着一条屁股都露在外边的破烂裤子蹲在自家门前,那时的他也才和今天的小丫丫一般年纪。
“孩子,你太苦了。”
“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村的气运不好。”
牛夫人摸了摸陆景云脑袋,对照了一下自己。
“都长这么高了啊,也不知道尺码还对不对。”
牛夫人温柔的看着陆景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找个时间来家里一趟,给你量个尺寸,做身新衣裳。”
“嗯。”
陆景云点点头,感激的看着这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水渡河村的人。
他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何时会来到。
难道天煞孤星,就一定注定凄惨吗?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其实是有的,只是不久前……
他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