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这些都是真的,周老太琢磨着,倒是可以先认杨菊心做个干闺女。
将来送她和家人团聚,再为她家置办块良田傍身,亦或是帮其做些小生意糊口。
不为别的,只为不使周家将来落人口实。
毕竟这立牌坊可是大事儿,真若立了,少说也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
那么周家必然要妥善安置了菊心,才不会被人挑理。
如若不然,连累了周家的名声事小,可有损自家乖宝儿乡君的名声可就要紧了。
周老太护绵绵如命,自打得了乡君的封号,就更得事事多为绵绵想一步。
至于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周家也不想节外生枝,也就不打算强撵了杨菊心。
随杨菊心在家里先这么住着。
反正家里也不缺她这一口饭,只要她不生事周家也不会为难了她。
……
天儿越发得冷了,周家已经准备过冬封门窗了。
镇上买来的韧皮纸刷上桐油,一层层糊在窗棱上,一直糊到密不透风为止。
因为有桐油保护,雨雪也打湿不了,加上纸张又亮又油润,所以透光性也算好的。
周家人忙活到了大晚上,才堪堪忙完,一个个都累得腰酸背痛,不过心里头却也踏实多了。
第二天清早,宋念喜起得晚些,也就简单弄了口饭食。
周老三匆匆吃完,就带着大郎、二郎去镇上念书了。
宋念喜她们妯娌几个没啥要紧的活儿可做,回到热炕上一边暖和着,一边缝制冬衣。
这时,杨菊心已经在门口徘徊好一会儿,听着里面的动静。
眼下,周家迟迟没有认下她的意思,她便抓心挠肝似的急着。
所以也不回耳房待着,就拿着个大笤帚,在院子里来回扫地。
尽量让周家人看出自己的勤劳和贤惠。
只是这院子已经被老四扫得足够干净,杨菊心也只能是空扫着,笤帚和地面摩擦出哗哗哗的声响。
吵得周家人有点心焦。
周绵绵更是连睡觉都睡不清净。
她小身子在被窝里翻了好几下,最后还一脚丫子蹬在了四郎的脸蛋子上。
四郎当即就被踹懵了。
周老太只好给这俩孩子一块抱进了暖阁里躺着。
又转头对窗外道:“菊心,外头冷,进屋暖和暖和吧。”
杨菊心顿时咧嘴乐了。
忙猫腰抄着手,就跑进了正房。
“娘,我也会做针线活儿,让我跟老三家的她们一块儿做吧。”杨菊心一进来便热络道。
周老太看着她:“你还是叫我周大娘吧,别乱叫弄得不清不楚的,被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家哪个儿子纳偏房了呢。”
杨菊心小心地坐在边上:“是,……周大娘,菊心以后改口就是了。”
这时,看孙萍花在缝冬天穿的手套,杨菊心知她最好说话,就凑过去笑笑。
“你这是块毛料,这么锁边容易脱线的,要不我来帮你缝几针,给你打个样吧。”
孙萍花看她还挺熟练的:“菊心还真挺厉害的,难怪只是鞋底子也纳得那么好。”
“纳鞋底子那都不算啥,我以前是个绣娘,还去绣房干过活儿,绣的花样子最多一次能卖半两银子呢。”杨菊心笑道。
孙萍花口直心快:“你既这么能干,定是有不少男人能相中你,去你家提过亲吧,那你为啥还偏要等我家大哥,而且还一等就等这么些年?”
闻言,周老太也朝杨菊心看了过去。
这话她一直就想问。
只是怕问了也左不过是句套话应付,所以她老太太也就省了口舌。
杨菊心一顿,讪讪地笑了下:“那……那自然是因为有婚约在身啊。对了,你们可要在衣裳上绣啥花样子,我都能帮你们绣呢。”
巧儿笑着摇摇头。
她细心地缝制着手中一块小狐皮:“这些是给我家绵绵做的,都是些皮料子,不宜绣东西的,等以后我们需要了再找菊心大姐。”
一看到这般好的皮料子,都是给绵绵一人准备的,杨菊心不由惊讶极了。
这些天她也看出,绵绵好像是周家所有人的心头肉。
就连大郎和二郎从私塾回来都不顾着温书,而是要先去找妹妹玩会儿。
杨菊心低头想了想。
忽然觉得像是看到棵救命稻草似的。
自己若想留下,是不是只要讨好了周绵绵,就能有戏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鬼嚎似的哭喊,打断了杨菊心的思绪。
接着就是一阵拍门的声音。
周家女眷们忙停下手头上的活儿。
“老嫂子啊!你可得救救俺啊!”
“这都啥世道,俺家可是活不起了,欺人太甚了都。”
宋念喜侧耳一听:“娘,好像是杨家大姑在外头叫门呢,不过她咋哭成这样儿。”
周老太两眼一闭叹道:“不知道是不是又想作什么妖。”
只是也不能让杨婆子一直在外哭天抢地的。
于是周老太就让老四先去开了门。
“怎么了他大姑。”门一开,就见杨婆子坐在地上。
头发乱糟糟的像被人撕扯过。
脸上和手上竟还沾着血迹。
周老太立马认真起来:“这是发生啥了,他大姑,你快起来好好说话。”
杨婆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都要哭抽过去了:“嫂子,这事儿你可得给俺做主啊,俺这一大把年纪了,竟被那郑家兔崽子给欺负了,他打了俺闺女,又给俺老婆子推倒了,还扬言要杀俺全家呢。”
“大姑,你是说郑大栓干的?”周老四皱眉。
杨婆子一拍大腿哎呦地喊。
“可不就是他吗,这没人味儿的兔崽子,方才老村长叫我们两家去领粮食,还按人头发了点儿鸡蛋,那狗娘养的嫌鸡蛋不够,就骂骂咧咧的,俺闺女看不下去帮老村长说了两句,谁知回去路上俺娘俩就被他给打了啊!俺家鸡蛋也被抢了!!”
这回还真不是杨婆子作妖。
那郑大栓属实太过不是人。
就因为杨凄嫌弃他贪得无厌,他便拿着石头,从后面给杨凄砸了个脑袋开花。
那血都给泥地染红了。
看杨婆子哭得眼睛都肿成核桃,周老太也猜不会有假。
想到郑大栓那恶心嘴脸,周老太就不由沉下脸来。
正好,周家刚弄走了郑小莲娘俩,本就打算要想个法子给郑大栓一家也撵出去。
桃源村可不收这种糟烂东西!
于是借着这事儿,周老太也觉得该动手了。
她拽着杨婆子往前走:“哭有啥用,我帮你出了这口气!”
此时,杨凄正昏睡在家中,脸色苍白。
而一旁的郑家却鸡蛋味儿阵阵飘香。
杨婆子一闻那叫一个心疼。
一个劲儿地跺脚:“俺家的鸡蛋啊,都被这兔崽子一家抢去吃了,哎呦俺还没吃上啊。”
周老太无视她的哀嚎,走到郑家院门口,这时就见郑大栓正蹲在院子里剥鸡蛋吃。
他媳妇儿就在屋里炒鸡蛋。
三个孩子被郑大栓馋得口水直流,就在一旁眼巴巴干看着。
这郑大栓一口气连吃了四个蛋,愣是一口都没给孩子留,吃饱后放了个响屁。
就推开孩子要往茅房里去。
三个孩子趴在地上,只能捡起鸡蛋壳一通舔,绞尽脑汁来解馋。
看这不像话的一家,周老太都觉得犯恶心,只觉得桃源村的好山好水都被他们给污了。
她回去对着杨婆子耳语一番,最后道:“……你便和你闺女照这么做,只管信我,自然能为你闺女出口气,不让她白挨了这打,也保证让郑家人再也没法子欺负了你们。”
杨婆子听了忙点头。
“是是是俺都听嫂子的,不过那鸡蛋能帮俺家讨回来吗,鸡蛋可比给俺闺女出气更要紧啊。”
周老太皱了皱眉。
真不愧是杨婆子……
“鸡蛋也能给你讨回来!你闺女头都破了,回去好生照顾她,别忘了照我说的去做。”
“行,那明个儿俺家就把草席子准备好。”杨婆子抹着眼睛应道。
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郑大栓两口子还没从臭被窝里醒来,就听到门栓被拍得砰砰直响。
还夹杂着几声踢门的动静。
郑大栓气得只好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谁啊,这么早叫门是要作死啊!”
话音刚落,周老四就一脚踹中他胸口:“我看你才是真活不长了!”
郑大栓仰头摔了个大马趴。
尾椎骨摔得生疼。
困劲儿一下子都没了,他揉揉眼睛,视线里赫然映入周老四一张愤怒的脸。
郑大栓清醒过来赶忙道:“原来是周家四哥啊,刚才是我得罪了,不过这一大早上的,你来我家是……有何贵干啊?”
周老四咬着牙齿冷哼:“你个狗东西下三滥,天杀的缺德玩意儿,我说你就是个生闺女嫁不出去,生儿子没屁股眼的东西!竟能对个女人动手,还是从背后搞偷袭,你怎么不去粪坑找块石头一头撞死得了!”
郑大栓被骂得那叫一个懵。
这也忒难听了……他啥时候得罪周家的人了。
他只能忍气吞声:“周四哥是来为杨家人出气?”
“不是,老子是来抓你去衙门,让你给我杨凄表姐偿命!”周老四咬紧后槽牙,狠啐他一口:“你知不知道,我表姐昨天被你打死了!”
“啥?”郑大栓神色顿时大惊:“死、死了……这咋可能啊。”
昨个儿,虽说自己下手是狠了些。
可也不过是对着杨凄脑袋砸了两下,咋说也不至于闹出人命啊。
“当时她不还好好的吗,还能自己个儿走回去呢,咋这么容易就没了。”郑大栓不信似的睁大眼睛。
周老四一把薅住他脖颈,就往门外拽。
“不信?那你自己看!”
刚一出门,就听见一阵难听的哭嚎从杨家传来。
那杨婆子领着自家老头,还有几个孩子,就坐在门口对着一张破草席哭天抹泪儿的。
草席里面似乎卷着什么东西。
郑大栓走近一看,才猛的吓出一身冷汗,里面裹着的是个人?
是杨凄……
“只可怜我那表姐,没享过几天福,就死在你这腌臜货色手里,临了了也不过一张草席卷了。”周老四摇摇头,又瞪起眼来:“我已经报官了,一会儿官兵就会来抓你,等着偿命吧你!”
郑大栓被吓得腿软。
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他抓着头发吓坏了:“都怪这贱人自己命薄,我可不能给她偿命啊。”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嘴巴不干不净的,周老四也不惯毛病。
趁机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揍得郑大栓嗷嗷叫唤。
“缺德玩意儿,再胡咧咧一句试试,看我不把你的臭嘴打烂!”
郑大栓挨了通拳脚,疼得也清醒了许多。
他哭着跪在周老四脚边,求着老四让他回去跟妻儿交代几句。
周老四没有反对。
于是郑大栓连滚带爬的,就跑回了自己家里。
过了不知多久,等周老四再进郑家看时,只见郑大栓早就没影儿了。
他媳妇儿孩子也跟着不见了。
估摸着是顺着村里小路逃了。
院里绳子上晾的背心、裤衩子啥的,都晒干了也没来得及收,可见这一家溜得是有多快。
看着这房子里还没吃完的粮食和鸡蛋,周老四的脸上转怒为笑,全给搬了出来。
“咋样老四?”这时,周老太也过来验收成果。
周老四笑得合不拢嘴:“娘,还是你主意厉害,不过几句话,就给那郑大栓吓得魂儿都没了,他已经带着全家跑路了,估计肯定不敢再回咱村儿了。”
“别说是咱村,怕是连整个杏花镇,他都不敢踏进来半步了。”周老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像郑大栓这般孬种怂货,也就敢欺负欺负老人和女人,一旦来点儿真格的,肯定就吓尿裤子了。
也正因如此,周老太才想了这坏招,让杨家假装杨凄没了。
逼得郑大栓自己滚出村子去。
“以后他就算到了别的地儿,怕是也得提心吊胆地活着,估计看着官兵都得绕路走。”周老四好笑地道。
这时候,杨婆子也赶忙过来了。
看郑家真的人去屋空了,杨婆子也乐得舒了口气,朝郑家呸了几口。
随后她又巴巴地看着周老太:“郑家那兔崽子真被吓跑了,还是嫂子你有招儿啊,对了嫂子你先别走,眼下过冬了,你看能不能借给俺家些银子用用啊。”
周老太就知杨婆子要蹬鼻子上脸。
当即拿过老四手里的粮食和蛋:“唉,借银子还得还,那不是给你家添负担吗。这是从郑家得来的,我家就不留了,都给你拿去过冬用,也算是我这做嫂子的一份心意。”
杨婆子嘴角一抽抽。
心里面那叫一个憋气。
就这还亲戚呢,咋不给周家抠死呢,得了那么多的富贵也不舍的漏点儿给他们家?
“光有吃的哪成啊。”杨婆子厚着脸皮赶紧追上:“咋说也得借些医药钱,让俺给闺女看看头伤吧。”
周老太斜她一眼。
杨凄都伤一天了,真在意闺女,会现在才来借药钱?
伤口怕是早都风干了。
“你想借多少。”周老太问。
杨婆子嘿嘿一乐:“不多,就二、啊不,三十两就成了,俺这也是心疼闺女啊。”
周老太点点头。
“嗯,都是当娘的,我懂,但你也不能缺心眼儿啊,啥药钱用的上三十两银子?你那伤药是金子做的啊!”
杨婆子:“……”
周老四一看立马配合道:“唉呀娘,我大姑指定是被人骗了,咱可不能让她花了这冤枉钱啊。”
“娘看也是。”周老太语重心长地叹气:“所以这三十两药钱就不必借了,咱帮她们省省钱。老四,回头你去老村长那讨几副好伤药,给你大姑她们送去就成了。”
眼看着又是啥都没从周家身上捞着的一天,杨婆子急得直想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