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邦是个在大城市摸混滚打了二十多年的工人,十七岁高中毕业就吃上了社会这碗大锅饭,只是每次他都只能分到一碗残羹剩饭,因为他是个懒惰的人,早年他的父亲四处托人帮他找一份学技术的活,将来有一技之长也不至于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四处奔波,只能依靠四处的散活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好在他的夫人种得一手好庄稼,家中也没有需要赡养的老人,所以他这大半辈子过得也还算轻松,但孙安邦不一样,他需要娶夫人,需要赡养老人,所以孙安邦的父亲希望他能有点出息。
可孙安邦骨子里就是个懒鬼,读书的时候喜欢去网吧打游戏,出来上班完全是因为没有老师管着,想什么时候去网吧就什么时候去,没钱了就回去上几天班,反正老板不会管这个小喽喽,只是拿点小钱卖个人情,等人情赚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打发走他便是,于老板损失不大,与孙安邦也是眼前的好事。
后来求的人多了,孙安邦的父亲放弃了对他的管教,让他自己去闯荡,没钱了就给他钱,撞了人的车也就只能认栽,还能怎么样的,那是他儿,总不能断绝父子关系吧。
与孙安邦全然不同的泠雅在孙安邦步入社会这年来到了世界,说来真是奇妙,泠雅家族四世,后辈只有她一个女孩,其他都是男孩,所有人都对泠雅极其溺爱,但作为极其有教养的富有家庭,泠雅所受的教育是平等、高尚且纯粹的,不同于电视中的傻白甜,泠雅是个设计学霸,不会特意低调(也容不得她低调)但为人保持必有的谦逊。
泠雅在玩网游的时候遇到一个十分有趣的男孩,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泠雅不是事事都会的中心,孙安邦也不是一个懒散的打工人,他们一起营造出一个抛弃世俗眼光和看法的平等氛围,在这里,泠雅可以像个普通的文明玩家,孙安邦像个可靠的男生,泠雅借用父亲和舅舅的人脉花了很久才找到,因为孙安邦实在过于普通,这世上他这样的人不多也的确不少。
得知对方是比泠雅大十多岁的男人,泠雅家庭发生了分歧,用泠雅父亲的话来说,他们守护的宝贝为何会喜欢上这样的烂人,所有人都搞不明白,但其中少部分的人表示支持,让泠雅不至于变得孤立无援。泠雅的三个舅舅和父亲代表的是大部分家族人员,他们找到孙安邦并说明泠家的具体情况,既然泠雅喜欢,那他们做不到看着孩子受伤,只能找孙安邦,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配得上泠雅的男人,虽然这是泠家最忌讳的事,但为了泠雅的未来,老爷子默许了儿子们的做法。可那是孙安邦啊,已经懒散了三十几年的人,就算前面有一条直达人生巅峰的捷径,他对迈出那一步的力气都吝啬,他见惯了辱骂、卑微、轻蔑也体会过表面的尊重,所以入赘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所谓道德绑架上的“折辱”,只是……
孙安邦拒绝了泠家的好意与心意,但他愿意配合给泠雅一个完美结局。
孙安邦在网游中对泠雅说要去工作了,介绍了很多游戏好友给泠雅,并嘱托这群混游戏的仗义兄弟好好带带这个菜妹妹,从那以后,孙安邦换了号重新开始游戏,时而登录原来的账号,登录也只玩一会儿,营造出一种忙于现实生活的假象。泠雅是个单纯的女孩,她也相信孙安邦真的是去工作了,直到后来大学毕业,孙安邦在不对等的时间段对泠雅表示祝贺后再没有上过号,泠雅借着求学为由走遍全国山下,孙安邦在泠家的帮助下隐藏地很好,以至于后来泠家人也很少能联系到他了。三年后,泠雅再次毕业,那个网游已经被泠家小舅舅收购,线上再找不到孙安邦的踪影。
再次听说“孙安邦”这个名字是在一次喜宴上。
泠雅在设计方面的天赋停留在三年前的毕设上,但泠雅的眼界不是她这个年龄段所能及的,除了那些天才,其他都不及泠雅,所以对于学校来说,给予泠雅一个优秀学生的称号并无争议,然而,泠雅却缺席了毕业典礼。泠雅的大舅舅拓展的海外业务已经成为了家族的支柱产业,于是大舅舅送泠雅去了国外,那是一个复杂但更开放的地域,然而泠雅也没有被任何触动,似乎她所有的情感和热情都停留在几年前的某个地方。
泠父将孩子留在了身边,他牵着她的手去找回失去的那些原本属于她的成长,舅舅们都觉得泠雅的父亲疯了,但只有泠雅知道父亲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难过和彷徨,还好父亲握住了那双深陷泥潭的、只剩一双求助的手的她。
小舅舅通过过去的游戏数据找到了孙安邦的那些游戏朋友,但他们也都不知道孙安邦具体的信息,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越了解孙安邦,泠雅越觉得心疼,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人们的生活真的会像小说中描述的那般艰难,她从未想过那些经典描述的时代居然还在世界的角落上演着从未落幕的剧情,而孙安邦是其中一个人物,可——他为何能像我一样开心?
明明生活已经举步维艰,可他依然能在网游的世界放肆的欢笑。
小舅舅找到了当初孙安邦租赁房子的房东女士,房东女士说是一位朋友介绍来的,还给他少了几百块的租赁费。房东女士的朋友去了乡下,小舅舅带着泠雅亲自去了房东女士给的地址,可那位朋友已经搬了新家,那片区域的人都因为修路而搬迁了,小舅舅四处打听,终于通过一些政务关系找到了房东女士的朋友,那位朋友说是孙安邦是他一个工友的儿子。终于,小舅舅带着泠雅几经辗转找到了孙安邦的父亲的住址,他们所在的村庄是山水自然的地方,肥沃的土地上生长着成片成片相同作物。
“你们找这家人啊,”一个已经驼背的老妇人背着手悠悠地从隔壁的自修房走出来问道。
“吃席的都在城里咯,你们走错地方咯,去XXX”老妇人带着方言的口音让一群人错楞,好在老妇人的孙子放学回来,给“翻译”成了可以听懂的话。
“噗——”泠雅坐在稳当的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禁笑出了声,小舅舅问她笑什么。
“我好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世界,我们都是相同的一脉人,但我们的生活习惯和交流完全不同,可是我们好像都能感觉到彼此要讲什么,虽然不能全部意会,但能接收到相同频率的信号,好神奇。”泠雅越往下想越觉得奇妙,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她对那些图案和衣物样式的感觉一样,只要看见,就仿佛能感知到它们自己想放在何处、想做成何种样式……
“小雅,如果你还想学设计……”
“舅舅,我不想学了,”泠雅转过头认真地对她小舅舅说道:“我想自己去做衣服,我想做平凡的时尚,我想去感觉我们血脉中的传诵千年的那些低语,我想……”
“好,舅舅会一直支持你,不管我们小雅做什么,只是舅舅可能陪不了小雅去放大那些秘语,因为那是属于你们的频率,舅舅就做好这个收音机。”
“谢谢舅舅,也谢谢爸爸。”
小舅舅一笑,将手机递给了泠雅,泠雅和父亲说话的期间,他们已经路过了很多个小孩翻译的酒店。在一个小小的城市一角,他们看见新郎接到了一位没有婚纱、没有头纱、没有戒指、没有伴郎伴娘的新娘。
泠雅向简老板求了两条红绳,然后将他们交错后挂在了千灯树上一条乱生的枝丫上,而后随一群男人永远的离开了这条不算光明的街道,因为,路灯也有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