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冷风,一双胳膊从背后拉住他的领子,直接将他拽下了车。自行车也失去控制,一摇一摆地摔进了旁边的垃圾堆里。
那胳膊突然松手,把秦末明甩到了一边,后者直接屁股着地,摔得胃里翻江倒海。
“是鬼!”这是秦末明脑海中第一道念头,毕竟从出校门开始他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可还没等他看清情况,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往一旁的小巷里拖去。
秦末明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拼命挣扎。秦末明在学校经常惹事,可并不是那种身强体壮的人,对方的力气很大,身上还有一股刺鼻的汗臭味,无论怎样都挣扎不开。
很快秦末明被拽到了巷子深处。他恍惚间听到周围都是脚步声,意识到埋伏他的不止一人。
巷子里漆黑一片,秦末明背靠冰凉的地板,勉强支撑着身子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是几个衣衫褴褛的小混混,为首的那个混混身型瘦削,脸上长满了胡茬。
秦末明认识这帮人,他们经常趁放学打劫路过的学生,秦末明平时一身地摊货,穿的破破烂烂的,所以他们从来不找自己麻烦,没想到这次却中招了。
秦末明下意识捂紧口袋:“我没钱。”
可这个动作出卖了他,混混们相视一笑,上前抓住了秦末明。
秦末明拼命按住口袋,他想起兜里的一千块钱,心里很不甘心——平时没钱的时候不来抢,现在刚有钱就守在这里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报敏感度,这群混混都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派来的间谍吗?
见秦末明死活不松手,混混头子等得不耐烦了,上来就是一拳,打得秦末明脑子嗡嗡作响。趁着这个间隙,一群人撕开秦末明的校服口袋,从里面扣出来一大叠红票子。
秦末明就这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如死灰。他忽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隐约听见混混们数着钱,嘴里还不停地讥讽着自己。
“九百块。”那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可忽然又停了下来。
“不对。”秦末明心里咯噔一声,睁眼看见混混头子又朝他走了过来。
“把手张开。”
秦末明咬紧牙关,朝他比了个凶狠的表情。
他不知道这表情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可能像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小白兔。
混混一脚踩住秦末明的胳膊,然后一根一根地扒开了秦末明的手指。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混混们顿时失了神,也顾不得秦末明手里的一百块钱了,撒腿就跑,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
秦末明松了口气,很快就感到浑身的疲惫,想要直接睡死在这里。
天空响起了雷声,冰冷的雨水应声而至,一滴一滴砸在了他的脸上。隐约看见巷子里有一道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迈着步子,缓缓向自己走来。
秦末明不舒服地哼哼两声,想要抬头看清是什么人,却忽然被一条纤细的胳膊按住了,那只手拿着纸巾,擦拭着他额头上肿起的包。火辣辣的痛感让秦末明一阵哆嗦,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手,那触感柔软而又细腻,伴随着一阵薰衣草的清香味。
眼前的女孩打着伞,蹲在他身边。洁白的手握着沾满血的纸巾,雨水从伞的边缘泼下,在地板上溅起了阵阵水花。
“宋雨竹?”秦末明愣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
……
巷子外的垃圾堆里,秦末明吃力地翻出了自行车,然后把车子重新推到路中间。
雨下得很大,宋雨竹站在秦末明身后,二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你一个人回家?”宋雨竹终于开口问。
秦末明没有说话,骑上了自行车。
“要不要把雨伞借给你?”宋雨竹又问。“我家离这里很近的,你明天还我。”
“不用。”秦末明望望天,头也没回地说。“小雨而已。”
夜晚的雨幕下,秦末明飞快地骑着自行车,他穿过小道,沿着河一路上了高架桥。晚上的郊区没有什么人,秦末明也懒得在意交通守则。
秦末明淋着雨,大脑一片空白。刚出巷子的时候他偷瞄了宋雨竹两眼,她换上了崭新的校服,眼神里没有丝毫悲伤,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没有人会忘记那种事吧?秦末明想起宋雨竹在印象里一直是那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朴素的校服裙子,笔直的长发上别着发卡,不管谁欺负她都会一笑而过。
秦末明发觉自己和宋雨竹是十分相似的两个人,他们每天都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二人身上有着某种相似的气息,但秦末明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和低调的宋雨竹相比,秦末明班上最惹火的女孩便是副班长林靖柔。林靖柔家境很好,每天上下学都会让搞煤矿生意的父亲开宝马车接送,期盼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她每天穿的衣服永远不重样,眼神里永远带着骄傲的光芒。
在第一学期,林靖柔就确立了她在班里的主导地位,不论她说什么,全班的男生都会言听计从。班里敢和林靖柔顶嘴的只有衰衰的秦末明,只是后者实在没什么存在感,所以被自动排除在了全班男生之外。
林靖柔名字里带着柔字,但性格却恰恰相反。她不是那种心里藏秘密的女生,如果有什么事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林靖柔喜欢王建华是全校皆知的事情,高二那年,林靖柔从她老爹那里偷来两瓶白酒,喝完后站在天台逼着要王建华就范,说不同意就跳下去。
王建华得瑟了十七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为了不闹出事情只好乖乖就范。
秦末明知道王建华根本不喜欢林靖柔。宋雨竹来学校第一天,王建华就以帮助新同学为由陪了她整整一天。林靖柔知道了这件事后拉着全班一起孤立宋雨竹。王建华不敢和宋雨竹说话,只好把秦末明这个背锅侠拎出来当传话筒。
秦末明不想被让人当沙包踢来踢去,可他又不能直接将反对表达出来。秦末明和班上的同学没什么共同话题,大家每天都会聊新出的限量版球鞋,以及谁家父母购置了新车,而秦末明只会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期待家门口的报摊寄来新一批的漫画书,以及那满墙的游戏点卡,放学蹭完漫画后望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抱怨几句走人。
秦末明越想越烦,于是干脆停下脚步,站在了高架桥边。
他已经离市区很近了,脚下就是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旖旎。
这条路秦末明走了上千次,从这个角度能够远眺城市的一切,而如今站在这里,看着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他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巨大的霓虹灯牌互相拼凑,将车水马龙淹没在了彩色的灯光里。秦末明望着市中心那些高耸林立的商务楼,感觉它们就像一个个巨大的铁笼子,无数车辆化为点点星光,沿着属于他们的道路,按部就班地前行着。
秦末明忽然觉得很绝望,他活了十八年,却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可一瞬间雨停了,一股潮热的暖流从手中传来。秦末明低下头,发现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发皱的一百块钱,以及那张粘满血的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