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餐桌上的气氛就变了。
听说和实际见到还是不一样的，商悦也有些尴尬，但他们父子说话，又没她插嘴的份。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有沉默。
她尴尬地夹了一筷子菜，悬停在米饭上，半天才将胡萝卜丝戳进里面。
谁也来一筷子把她戳死算了。
陆霆云没说话，眼角一瞥从他脸上扫过，然后将糖醋排骨夹进了商悦碗里：“来，小商，多吃点。”
“好的……陆总……”
从他进屋开始，陆霆云几乎每次动筷子都是给别人夹菜，自己反倒没怎么吃。
桌上大大小小的碗碟里菜色精致，不像是家常菜，倒像是从什么酒店搬回来的精致菜肴，没一点烟火气。
陆应淮也知道，陆霆云不接他的话，就是不想将他这句话再发酵下去。也相当于是将这场还没开始的争吵画下了休止符。
他们父子性格使然，从来是冷战，不会多吵。
但陆应淮今日却想将这个架吵下去。
性格再爆一点，像张哲，像盛回，直接掀了桌子，吵就吵个彻彻底底。他不一样，他吵架前也要考虑好，哪一步做什么，什么动作造成什么结果，分毫不差。
他这样的人，是理性的，也是冷酷的。
所以在短暂思考之后，他开口说道：“我想好了，我不打算去。”
“然后呢？”陆霆云放了筷子，转过身来听他说，倒像是真想和他说明白。
商悦的头都快埋进碗里去了，他也没多看，又说：“去哈佛还是去中阳大学，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反正人生也是你们规划好的，我打算也像别人那样，过得轻松一些。”
陆霆云的脸色变了变。
陆应淮知道有效果，轻勾唇角，端起水杯润唇，放下杯子时说道：“公司是家族企业，我只要让它不倒闭就行了，或者是帮你暂管，等你找到更优秀的继承人再转手。”
“我累了，不想按照你的规划活着了。”
陆霆云是什么人？他是整个帝都商圈叱咤风云的老总，是以一己之力稳住陆氏几十年的男人。他见多了人心，最不怕的就是情绪。
这样的人，和他吵架、发疯都是没用的。
就得让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他怎么样都掌控不了的。
“想清楚了？”陆霆云脸色有些不好，沉默了半天才问道。
都是隐忍的人，他微皱的眉头已经说明此时心情的不悦，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想伪装到最后一刻。
陆应淮推了下眼镜，冷静说道：“是。”
“停卡、监视、禁足都随便。”
陆霆云没表态，只说：“你走吧。”也没说叫他去哪。
他站起身来，回房间里随便拿了件外套，直接出了门。
天色已全黑了，陆应淮站在门外，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呼了口气。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甚至没有在办公室的那次谈话激烈，却充满分量。
平心而论，他不是个恋爱脑，江星也不是。他们做不出为爱放弃所谓“前途”这样的傻事，他只是单纯的厌烦了。
再加上，内心里一点点对未来的期许。
或许他可以脱离这个束缚圈，放下他的那些斯文儒雅的面具，去做个更真实的人、更自由的人。
就算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可这身皮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啊。
在说这些话之前，陆应淮以为陆霆云会言辞激烈地讽刺他、质问他。然后他们大吵一架，最后以一方怒气冲冲地离开为结果。
或者更坏一点，像电视剧常演的那样，陆霆云被他气得突发心脏病进医院。
怎样都好，反正不是这种平淡无波的样子。
这样的结果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想到。
对方难道还憋着什么后手？
他在这件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然后摸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拿出来对着路灯一看，是一根没图案的蓝色皮筋。
是某天他从江星头上摘下来的，就随手揣进口袋里了，忘了还。
也正是这时，这根小东西让他心里有了些与世界的连接感。
从他走出家门五百米开始，手机便反复震个不停。
陆应淮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瞧见那个熟悉的名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又是闹哪出？在外人面前演得好好的，把人送走了就反悔？他倒是也没见着商悦出来。
上了出租车，手机静音拿在手里，屏幕又一直弹出消息通知。第五通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陆应淮终于接了。
语气也是没什么温度的：“怎么了？”
电话另一边一阵乱糟糟，听筒里传来的是商悦有些急切的声音：“陆应淮，你在哪呢？”
他看了一眼窗外，路边商店灯牌一闪一闪，更像廉价发廊。变幻的彩灯投射在他眼中，更显得眉眼冷漠。
“有事？”
说完，陆应淮挑了一下眉：“你打电话过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把陆总气进医院了吧？”
陆霆云身体哪有那么脆弱？他年年体检都是良好，各公司对头暗地里扎小人咒他都没用。
“你心里有没有数啊！”商悦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医生没告诉你陆总刚做完手术不能情绪激动吗？”
“手术？”陆应淮拧起了眉头。
“你赶紧过来，在人民医院急诊。”
说完，电话便直接被挂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