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是酒店内廉价沐浴露的香气，被空调热风暖烘烘地吹到他鼻尖，混着青柠香气，却是独特好闻的味道。
以为能当天往返，两人就没有带换洗衣物，此时的处境便十分尴尬了。
刚刚江星在浴室手洗了自己的衣服，只希望它们能识相一些，在明天中午退房前干掉。
陆应淮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在她坐到床边的时候，他却向后挪了一步，难得看上去有些慌乱。
江星眼眸中流露些许促狭的笑意：“躲什么？”
他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擦拭，模糊的视线之中，陆应淮看着她，无奈地笑：“知道吗江星，你这样笑特别像女流氓。”
她看着被摊开的相册，随手翻了两页，笑意便落了下来。
半晌，说道：“阿姨很漂亮。”
陆应淮重新戴上眼镜，坐在她身边。
影集被摊放在他的膝盖上，一页页翻动。这种感觉非常神奇，明明是她童年的经历，却好像在共享两个人的故事。
眼眶很热，心也是热热的。
原来在九年前，在他们互不相识的时候，曾经以这种方式有过联系。
“你不会手语，怎么和她交流呢？”陆应淮抬起眼看着她，唇角带着笑意。
“靠意会、画图还有瞎比划。”回想起当时的景象，她弯着眼睛笑出声来：“回去之后我有学手语的打算，但最后被搁置了，直到现在也没能学成。”
“如果当时我会的话，我们应该能有更多的交流吧。”
陆应淮合上影集放在一边，说道：“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现在？”
“可以教一些简单的句子。”说着，他坐正了一些，面对着她抬起手：“跟我做。”
“噢，好。”
江星学着他的样子正襟危坐，两人面对面不过两秒，她就再次笑得弯了腰。
“笑什么？”
“没有，太正经了，我有点不习惯。”好容易止住笑声，在陆应淮“谴责”的眼神下，她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好了好了，开始吧，陆老师。”
他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左胸膛拍了一下：“这是‘我’。”
江星在他对面照做。陆应淮抬手，用食指指了一下她：“这是‘你’。”
然后他收回手，筋骨分明的漂亮手指曲起，对着她做了一个比大拇指的动作，另一只手在拇指上方缓缓拂过。
她依旧照做，等了半天都没听到他解释，抬头问：“这是什么？”
陆应淮弯着眼睛轻笑一声，将这个动作放在了“我”和“你”之间，对着她做了一遍，用口型同步说道：“我爱你。”
她心头一震，抬起的双手也放了下来，舌尖顶了顶左腮。半晌投降道：“陆老师，你这样真的很犯规。”
“难道你只打算教我这三个字？”
“那我出去和聋哑人交流的时候，逢人就说‘我爱你’？”
“不行哦。”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笑的人畜无害：“这句话，只能对彼此说。”
“那你再教点别的！”
“今天工作量太大了了，陆老师累了。”他拉着她往床上倒，伸手呵她的痒，闹来闹去，将人拥进了怀里，面对面躺着。
空调暖风时刻不停地吹拂，将潮湿的寒意烘烤殆尽，室内一片昏昏欲睡的氛围。
她抬手戳陆应淮的喉结，一下又一下。最后用手指轻轻撩过的时候，被他忍无可忍地攥住了手：“别闹。”
“陆应淮。”
“嗯？”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这是青春时期逃不开的话题，陆应淮攥着她的手握在胸口，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
又过了几秒，他说：“没有。”
无论是他，还是魏思南和盛回，他们都有一条从出生起就被定好的道路，无法拒绝，更无法逃离。
甚至连丝毫的偏轨都会被重新摆正，去往原有的道路。
以后要做什么？就看陆霆云如何规划他的人生。
“你呢？”
“我？”江星说：“我没有思考过，但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陆老师，我还挺羡慕你有外公的，我外公在我12岁那年就去世了。”
“他是一位很和善的中医，从很小的时候，我想逃避爸妈的念叨，就会去他的诊室里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干净明朗的诊室里，有贴在白色墙面上的针灸穴位图，还有穿着白大褂，笑呵呵问她要不要吃冰棍的外公。
虽然总是会被邹静抱怨：中医那么养生，为什么还要鼓励小孩子吃冰棒，多不健康。
“所以，你想做中医？”
“不，我想学的是临床医学。”她说。
陆应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黑眸深不见底：“小江医生？倒也不错。”
江星低着头，刚好错过他眸中的异样神色。
青春时代最无奈的事也在于此，谁都不会知道自己偶然做下的一个选择会如何影响今后的生活。
只能在心中祈祷，决定的时刻来得更慢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