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甲喇额真安巴看着野地里被扒得清洁溜溜,还没了脑袋的族人尸体暴跳如雷。
从入关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满洲勇士纵横南北,何曾受过次此等羞辱!
此次入关觅食每牛录只抽六丁,他手下的五个牛录也就抽了数十人,要不然他非要将方圆百里内的汉狗都屠了不可!
“这该死的多尔衮!将蒙古人和汉人都调走,尽留些没有骨头的朝鲜啊哈!”安巴内心疯狂叫骂着,就差将奴儿哈赤也一起骂了。
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两百来个朝鲜包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吼道:“金勇!”
朝鲜佐领金勇连忙跑上前来,弯腰弓背,小声应道:“奴才在。”
安巴本想伸手给他一巴掌,却忽然想起梅勒额真的话。
说金家是朝鲜望族,举族来归深得大汗欢喜,只得强行压制住了那焦躁不安的手。
见安巴迟迟没有说话,金勇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心里却早已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想在朝鲜时,自己大小也是个主子,到了建奴这儿反而地位低了,整日里被这些蛮夷呼来喝去的,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着要投奔归附的。
就在这时,前面哨骑来报。
“额真!前面二十里有座小城!”那哨骑兴冲冲的说道。
包括金勇在内,所有听到了的人立刻都躁动了起来,眼里露出贪婪的精光。
上国就是上国,哪怕是座茅草屋,里头也能搜出来一堆铁器,这在朝鲜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那娇滴滴的明国女子……金勇想着,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庆云对一个农妇做的一些不可言状之事。
“好!勇士们,全速前进,到那城内过夜!”听到消息的瞬间,安巴心里所有的不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和金勇一样,脑子里尽是城内的美酒和美人,还有那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他兴奋的嗷嗷直叫,大声呵斥金勇带着他的软骨头们走在前头,自己则带着属下骑马跟在后面,火急火燎的朝海丰而去。
而此时的宋煜和滃云山众人却在海丰城外吃了个闭门羹。
“我说城上的,快快打开城门放咱进去,鞑子就在后面呢!”杜大虎吼道。
海丰城不坚,城墙只两丈来高。以杜大虎的大嗓门,城上不可能听不见。
可城上愣是连伸头出来看的人都没有,气得众人跺脚直骂娘。
众人轮番上前叫门多时,无论好话孬话,城头硬是软硬不吃,连句话都没有递下来一句。就那么把众人当了空气。
而进城据守,以待时机。是宋煜提议的,大家认为可行才决定施行的。
可现在海丰城进不去,一切无从提起。
宋煜号称智多星,面对如此情况也没了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喊道“海丰的弟兄们,我们是刘泽清刘总爷麾下将校,奉命前来支援,请弟兄们给传个话,叫个说话的人来。”
这个谎是迟早要扯的,这是宋煜计划中的一环,关系着他以后的命运。
喊了半天没动静的谯楼上,这次竟奇迹般的传来一句:“等着吧!”
见众人都投来怪异的目光,宋煜尴尬的笑道:“碰巧而已,碰巧而已。”
不一会,城上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人,左右各站一个魁梧大汉。
一个大汉喊道:“城下何人,胆敢冒充大明官军!可知是死罪!”
宋煜暗道好笑,若认为是假冒,你们又何必冒着矢石危险跑出来嚷嚷?
“这位将军有礼了!我等乃刘总爷麾下亲兵,得知建奴攻破庆云,特来支援尔等。”宋煜见那大汉身穿盔甲,也不知道是哪个草包,但还给了个面子叫了声将军。
那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见宋煜讲话颇为有礼,态度还算恭谦,于是接口道:“本官乃是海丰父母,既然你说是刘总兵麾下,可有凭证?”
哦,原来是海丰知县。
“原来是知县老爷!在下不懂礼数,还望原谅则个。”宋煜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给足了他面子。
“要说凭证,我等确实没有,总爷所给凭据也因早前和鞑子大战一场后丢失。”宋煜接着说道。
“不过,我这有真鞑子首级在,以兹证明!”宋煜说完,转身将挂在马背上的脑袋取下,攥着那鼠尾高高举起。
宋煜身后的几人在杜大虎的招呼下,也纷纷将自己收割的首级展示了出来。
“若你首级是假,来骗我城门呢?”知县摸了一把胡子,笑吟吟的看了看左右两个大汉说道。
一个大汉会意,小声说道:“县尊,若那首级是真虏,这队人马倒还算凶悍,可以一用。”
这大汉是武定守备付振国,奉颜继祖调令驰援济南,结果走到一半济南丢了,还在清河一带遭遇建奴,七八百人的队伍一哄而散,只带了百十个溃兵逃到了海丰。
“他十几个人,还能翻了天去?”知县身旁的另一个大汉,海丰典史刘元芝有些不屑。
“县尊,鞑子肆虐,总是小心一些的好,可否放下吊篮,将这首级拿去检验一番?”宋煜见城头有所松动,趁热打铁。
同时内心狂喜,他成功的将矛盾引到了首级是否为真鞑子上,若让城头一直纠结己方身份,以自己对刘泽清片面的了解,恐怕很难取信对方。
而海丰知县陈本善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庆云失守,海丰必定遭殃,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海丰即刻紧闭四门,召集青壮。
可仓促之间,加上付振国带来的百十来人,满打满算也就五百来人。
一群丧胆的溃兵,外加几百个农夫,陈本善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他不能逃跑,弃城之罪不是他能承受的,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恶名给子孙可就万劫不复了。
反正横竖都是一刀,倒不如拼死一搏,哪怕失败也能混个忠臣的名号,遗泽后代。
而宋煜等人自称和建奴打了一场,还斩了几级首级,又让他获得了一些希望。
毕竟,能在野战斩首建奴的,能弱到哪儿去?
于是宋煜的提议被陈本善爽快的同意了,一挥手,叫过来一个青壮扔下吊篮。
而作为“宿将”的付振国自然知晓如何验证这首级是否为真鞑子。
金钱鼠尾不是新剃,没问题。
细眼塌鼻,牙齿发黑,没问题。
耳有环洞且非新刺,没问题。
付振国曾跟着刘泽清干过不少杀良冒功的事,朝廷如何点验首级,又如何区分首级,他是一清二楚。
一番检查,他将首级丢回筐内,拍了拍手,笃定的对着陈本善小声说道:“县尊,首级千真万确,是真鞑。”
陈本善闻言,紧邹的眉头犹如盛开的菊花顿时舒展开来。
对左右说道:“那就将他们放进来吧,人是少了点,总比没有强。”
此次建奴深入大明腹地千里,伤亡少之又少。总不可能为了这座小小的海丰城,真杀自己几个人吧?
就这样,宋煜等人顺利在建奴到来前入了海丰城。
城内萧瑟,关门闭铺。
大街上还留有小贩来不及收走的零散杂货,除了通往县衙的衙前街偶尔有皂吏来往,就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了。
从入城的北门到县衙,只片刻的功夫。
当宋煜等人到达时,陈本善早已摆足了架势高坐县衙大堂。
“县尊!”众人齐刷刷的给陈本善行了个抱拳礼。
滃云山众人个个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再加上甲胄齐整,一下子就将站在一旁的败军之将付振国给比了下去。
陈本善见座下众人个个身形挺拔,一脸坚毅之色。心情顿时大好。连连摆手口呼:“免礼免礼。”
客套过后又问道:“此次建奴来袭,不知诸位可有退敌良策?”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宋煜身上,把他当了领头的了。
宋煜瞥了瞥旁边的杜大虎,见他毫无不悦之色,这才答道:“为今之计,只坚守尔。”
他文绉绉的来了一句,倒是让滃云山众人的胸膛挺得更直了,似乎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计策出来。
“城内只有民壮四百,如何坚守?”陈本善说完,瞥了一眼付振国,倒是把他漏算了。
“县尊,我等来时已经探明,此次来犯建奴仅两百来人,其中只有数十真鞑子,其余全是汉军。”
朝鲜人和汉人区别不大,众人打探时又不能靠得太近,自然不能从语言上区分,于是就把金勇的那个朝鲜牛录误以为是汉军。
“哦?”陈本善喜出望外,片刻后脸又沉了下去。
就算是汉军,可对于海丰来说依然还是劲敌。
大明上下畏建奴如虎,就如后世蒋校长的部下畏皇军如出一辙。
导致后来建奴猖狂到三两个人带着百十个包衣就敢攻府城;竖起一面满清颜色旗就能穿州过县,畅通无阻!
这点宋煜自然知晓,可他没有时间去安抚陈县尊,建奴近在咫尺,他只想快点儿上城墙去看看。
“县尊大可不必担忧,这等事就交给我们这些武人吧!”
宋煜说完,转身抱拳朝付振国说道:“这位将军,可否带弟兄们上城墙走上一趟?”
话音刚落,付振国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忽然嚷嚷着冲进来一个皂吏。
宋煜心道不好,怕不是建奴到了!
果然,那皂吏上气不接下气的向陈本善禀告道:“县尊大人!建奴……建奴杀来了!”
说完,也顾不得失礼与否,一屁股坐倒在地直喘粗气。
“为何没有鸣锣警告!”陈本善脸色顿时煞白,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就往外走。
做主的人都在这呢,城上群龙无首,如何警告?能派人来通知已算万幸了。
宋煜和杜大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众人鱼贯而出,紧随陈本善而去。
众人簇拥着陈本善上了北城墙。
此时城墙上早已乱作一团,民壮们手忙脚乱的往城上搬抬滚石礌木,付振国的溃兵们嚷嚷着指手画脚。
乱哄哄的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头目的指令全被当做了屁。
就连陈县尊到了墙上,想约束一下这乱糟糟的场面,那声音也被无情的淹没。
“付振国!你还愣着做什么!约束部下,若被建奴趁乱爬上墙,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陈本善见自己根本无法约束,一把抓住付振国,厉声说道。
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城外来了多少建奴,倒先被自己人绊了一下,陈本善气不打一处来!
连连推开几个没头苍蝇似的民壮,跌跌撞撞的到了谯楼,放眼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百步开外,两百来个建奴正在整队,人喊马嘶,一片肃杀。
两百来个人听着不多,但对于没见过“世面”的陈本善来说,零散的铺开,已经算是“无边无沿”了。
宋煜见状,顿觉时机已到,连忙上前说道:“县尊,建奴马上就要攻城,这武人的事就让我等来做。还请县尊火速前去筹集钱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是陈本善草包,而是作为文人的他哪见过这等场面?内心早已没了主意,现在听宋煜这么一说,立刻就坡下驴。
说道:“好好好!”他紧张得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了。
“你说得对,用银子!赏!杀退建虏我有重赏!”
“这位小将军,这里就交给你和付将军了!我马上召集城内大户,不能咱们城上流血,他们躲在后面看着!”
他连这“小将军”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丢下几句狠话,急匆匆下了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筹措银钱了。
“嗤!”宋煜望着陈本善的背影,不禁冷笑一声。
“大哥!”宋煜脸上的冷笑逐渐消失。
“不是我不尊重你,大敌当前顾不得礼数了!”
“你即刻带几个弟兄将那群无头苍蝇似的民壮收拢起来!”
盔甲下,宋煜的眼神忽然变得冷酷,看得滃云山众人心下一寒。
杜大虎鬼使神差般的大声应道:“得令!”随后带着众人赶去归拢民壮去了。
“付将军!”宋煜朝付振国走去。
这哥们连打带骂,好不容易将手下的百十个溃兵赶到了女墙后戒备。
听得宋煜呼叫,推开一个民壮就迎了上来,说道:“他娘的,两百来个鞑子就乱作了一团!完全不理会建奴有没有爬上来!废物!”
这付振国倒还算有些胆识。
海丰城墙虽矮,但仅凭安巴这点人马想要蚁附来攻,无异于送死!
自古蚁附攻城,无论哪位名将都须数倍于守城方的兵力才敢施行。而且还须有大型攻城器械和强大远程攻击兵力(弓弩)!
此次建奴能连下七十几座城池,大多数都是趁乱取巧和软骨头投降所致。
就拿多尔衮攻破的济南来说,城内民壮加莱州兵不过千五,你近三万人的大军奇袭,不也打了九昼夜吗?
“将军,我见有些弟兄手无寸铁,就让他们投掷石块木头。在派些老手去指挥民壮,这才能不乱啊!”宋煜一边观察着城外的动静,一边说道。
付振国闻言脸一红,当时遇到建奴,自己所部作鸟兽散,跟着自己跑回来的不少人都丢了武器甲胄。
而那些没了武器的,你让他居于女墙,必定躲躲藏藏影响其他人。
所以对于宋煜的提议,付振国是接受的,连忙又跑去安排。
此时,城外的建奴正在做“战前动员”。
安巴指着海丰城喊道:“勇士们!城上见我大兵到来已乱作一团,此乃攻城的好时机!里头有无数的金银珠宝,娇滴滴的小娘子!”
“哈!”数十个建奴齐声吼道,摩拳擦掌,就等他们的额真一声令下了。
安巴当然没有那么傻,让自己的族人去当炮灰。他们的传统是什么?是跟在后面捡便宜,从老奴时候起就这如此。
“金勇!看你的了!有大清勇士在,汉狗已经胆寒!”安巴盯着金勇说道。
金勇自然会意,这种事情他在东昌,在庆云都干过,早就驾轻就熟。
“士兵们!攻入城去!抢钱抢女人!出击!”金勇将大刀举过头顶,大声咋呼。
那两百来个朝鲜包衣闻言,扛起不知从哪儿掠来的长梯,一阵呜呜呀呀的吼叫,在金勇举刀的瞬间冲了出去。
安巴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他那二十来个手下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就等金勇爬上城去打开城门了。
“建奴攻城了!”付振国脸色煞白,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
宋煜首次临阵,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他拍了拍付振国的肩膀。
说道:“付将军,务必督促好部下,箭可以乱放,石头不可乱丢!谁要是敌人还未爬墙就乱来的,你可一定要将他人头取下!”
付振国虽为守备,却从未独自守过城,本身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闻言自然没有异议。
此时城下金勇带领的朝鲜包衣已经冲近了五十步,用不了多久那长梯就会搭上来。
墙上臭气弥漫,那是刚刚架起的几口大锅正在烧煮金汁。
所谓金汁,就是粪水。这玩意烧开了往城下一倒,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被浇到的人。
“冲上去!打开城门,三日不封刀!”金勇兴奋得满脸通红。
城墙在望,上头的明军一点反应也没有。
按照以往的经验,五十步的时候上面应该有稀稀拉拉的羽箭射来了。
可见这大清大兵的名头就足够让明军软了双腿!
这次不出意外,应该遇不到什么抵抗。
今晚进了城,说什么也要寻三两个明国女子发泄发泄。
金勇想着,前边的人已经架起了四五把梯子,正有条不紊的向上爬去。
“快快快!不要乱,一个个来!”金勇左右奔走,大声呼喝指挥手下。
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接着就是一阵恶臭,无数的人从梯子上跌落,犹如那树枝上的一串蚂蚁,被一支大手一撸而下。
“金汁!”
梯子周围暴起一声大喊,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去,梯子周围只剩下那些被金汁浇伤的人在满地的打滚哀嚎。
此时城上又砸下无数石块,很快让鬼哭狼嚎逐渐变为低迷的呻吟。
金勇看着倒在城下那数十具尸体和奄奄一息的伤兵,愣在了当场。
“怎么回事?”情况突然,安巴只看到城头人影一阵晃动,接着金勇的朝鲜啊哈就潮水般退了回来。
“没用的东西!”安巴怒骂道。
一夹马腹,带领手下冲近十来步压阵。
这时候他金勇要敢再退,那他安巴就要杀人了!
“喂!额真有令,许进不许退!否则格杀勿论!”
金勇被赶来催促的建奴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大声呼喊:“冲上去!谁敢再后退一步!我要他的狗命!”
说完,操起刀子就将朝鲜兵往前赶。
前面的纵不情愿,无耐后面被金勇驱赶的人一推搡,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双手刚扶上那湿漉漉尚有余温的梯子,城头又不失时机的下来一截滚木。
此时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挤着,想退退不回去,硬生生吃了一截滚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再次响起。
“不自量力。”宋煜看着城下那挤成一团的朝鲜人,冷笑道。
按常人的思维,五把梯子肯定要间隔一定距离,这样方便队伍的展开,不至于挤成一团让上面的人一截木头做了五截木头的事。
同时也分散城上的防守力量,不让敌人一个士兵打出五个士兵的气势。
可这是习惯了狗仗人势的朝鲜啊哈,带领他们的是习惯了赢的满洲大兵。
赢得太过容易,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连块门板都不带,这是羞辱谁呢?”一旁的付振国早已没了刚才的紧张。
这建奴,也不怎么样嘛,蚁附攻城居然不带盾牌遮挡城头的滚石檑木,草包如他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付将军,我看时机差不多了,让弟兄们一鼓作气,将城上的滚石檑木金汁金汤一股脑的招呼下去!”宋煜说道。
若非这伙朝鲜人身后有二十来个鞑子压阵,宋煜还真想带人冲出城去活捉了这群朝鲜反骨仔。
“弟兄们!你们听见了?给我狠狠的砸,将这些该死的建奴送去见咱阎王爷!”
娘的!近千人的队伍,只是打了个照面就作鸟兽散了,付振国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今天总算找回了些脸面!
一时间,城上士气大震,士兵们喊着号子抬起一截截滚木用力抛出,民壮们也不甘示弱,石块砖块抓起就往城下丢。
城上落石如雨,不时还有长短不一的木头当头而来。
朝鲜啊哈们苦不堪言,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只七八丈宽的地儿,挤了两百多号人,就没有砸空的可能。
好不容易叼着大刀爬到一半,这边金汁又来了。
可退又退不得,金勇正领着几个人凶神恶煞的劈砍不肯上前的呢!
渐渐的,梯子的周围堆满了尸体,后面的人几乎是踩在尸体上行走了。
两百来个朝鲜啊哈,硬是连城上明军的脸都没瞧见,就已折损三分之一!
这战损,换了建奴他也扛不住啊。
“娘的!这不是送死吗!左右是个死,弟兄们,咱们赶紧跑吧!”一个朝鲜啊哈喊道。
周围的人本就处于精神极度紧张,前面不停在死人,后边不停在催促。
恐慌之下闻言,纷纷掉头往后挤,身前身后的人见了也跟着挤,就这么如多米诺骨牌般,队伍瞬间崩溃。
到了这份上,就算金勇杀再多的人也阻止不了了。
安巴见前边的朝鲜兵崩溃,连忙带领部下上前弹压,一时间竟忘了防备城内趁机袭击。
“弟兄们!到了雪耻的时候了!是英雄,还是狗熊!是拿着鞑子头颅升官发财,还是被人拿了头颅辱没祖先,就看你们自己了!”
城门洞前,宋煜满脸杀气,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朴刀。
他的身后,是包括杜大虎在内的十五个滃云山弟兄;前头,是付振国部下的一百三十六名穿得破破烂烂的武定兵。
“不错!在清河咱们已经跑过一次,当过一次孬种!找不找得回场子,就看这次了!”
“杀奴杀奴!”喊杀声山呼海啸。
建奴在城下崩溃众人亲眼目睹,早已士气大震,如今被宋煜和付振国一番动员,更是信心大增!
“开门!”
随着城门的打开,宋煜带领滃云山众人一马当先,拔腿冲了出去。
城外,安巴带着手下正左右冲突,试图将这些朝鲜啊哈弹压下来。
“额真!汉狗出城了!”一个建奴忽然喊道,手指西北方向不远处的城门,脸色铁青。
“该死的汉狗!他们怎么敢……”当他回头看到正快速朝自己奔来的明军时,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快!叫弟兄们都回来!”安巴焦急的说道。
他慌了!此时自己的手下全部散落在各处弹压朝鲜人,若被明军冲近,如何得了!
“大伙一切小心!”宋煜边跑边冲身旁的弟兄们喊。
杜大虎眯着眼,双手紧握朴刀,转过头来喊:“煜哥儿,小心!”
“哈哈哈!我李杆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鞑子!”
“报仇雪恨!”
“报仇!”
滃云山众人肩并肩,跑得飞快。
付振国率领手下也不甘示弱,咬着牙关拼命紧跟。
三十步!
二十步!
近了!都能看见建奴们惊慌失措的面孔了!
“敌袭!”金勇在人群中大声呼喊,脚步踉跄的往后缩。
他绝望的看着周围四散奔逃的手下,下意识就往安巴方向跑。
好像只有离大清的勇士们近些,明军才不敢靠近自己。
“弟兄们!将溃兵往建奴那边赶!”宋煜大声呼喊。
说话间,众人已经冲进了人群,宋煜手起刀落,率先砍倒一名朝鲜兵。
杜大虎等人也已纷纷接敌,各自挥刀砍杀。
“砰!”付振国带领的大队人马冲到,瞬间将零散在翁云山土匪周围的朝鲜兵淹没。
朝鲜兵本就被城头砸得晕头转向,现又突遭明军来袭,想要避开前面无情弹压的鞑子,往西北逃窜的目的落空。
于是纷纷躲避,只能转身往北跑,一头就往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建奴冲去。
溃兵很快冲到了安巴跟前,此时想要策马逃命已然不可能,周围都是慌乱的溃兵,马匹被惊得原地打转。
怎么办?只能杀出一条血路,将胆敢挡在马前的人统统杀死!
“往前冲!”宋煜挥刀砍死一个朝鲜兵,众人合力赶着溃兵朝建奴冲去。
“李杆子!去!让后边的付振国别顾着杀人,赶紧绕过去将建奴的去路堵了,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后面是城墙,付振国带领的人由西向东呈弧状追击,只要两头稍微发力,配合滃云山众人就可以轻松将这些建奴团团围住。
李杆子得令,扔下前边的朝鲜兵,转头就往右边跑。
付振国提着大刀杀得正兴起,听了李杆子传话,当即大吼一声:“左右!让两翼不要恋战,把鞑子围了再杀!”
说完又是一声怒吼,竟将一个朝鲜兵的胳膊卸了下来!看得李杆子脖子一缩!
好家伙,这人力气好生大!
而前头的宋煜,由于人数少,早已越过数股溃兵,已经和建奴战在了一起。
虽然这样很冒险,但这二十来个建奴的死,也不过就剩时间问题了。
只要付振国到时围上来,一百多个人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将他们淹死。
“哈哈哈!狗鞑子!”杜大虎双手举刀,将安巴砍来的大刀荡了开去,一个俯身欺身上前,一脚扫在安巴膝盖处。
安巴倒地,杜大虎的朴刀带着风杀到。
“噗!”朴刀正中后股,鲜血飞溅,差点将他那一条腿给卸了。
“啊!”安巴脑袋霎时空白,内心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惨叫着,丢了大刀,双手着地爬向不远处的同伴。
“额真!”几个鞑子目眦欲裂,手上大刀舞得呼呼作响。
都想要迅速解决手上的汉狗,好赶去救他们的额真。
可宋煜等滃云山土匪,岂能让建奴如此容易得手?
纷纷使出各种损招,不是驴打滚就是牛翻身,总之就是不和你拼命,但我偏偏就要你脱不开身。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喊杀声逐渐消失,只剩下滃云山众人和建奴的叫骂声,兵器碰撞声。
付振国带领人马已将包围圈完成,建奴和滃云山众人被围在了人堆里。
“煜兄!”付振国喊道。
宋煜等人见状,迅速脱离了战斗。
这时候,建奴也发现了自己被人围了,也逐渐脱离战斗,以地下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安巴为核心,聚在了一起。
建奴果然凶悍,恶战多时,竟无一人有喘粗气!
他们手握大刀,背靠着背,双眼紧盯眼前的敌人,摆开了架势准备随时反击。
滃云山众人有惊无险,除了宋煜手背上被划了一刀,其余人等完好无损。
“怎么处置?”付振国撕下一块内衬,亲自将宋煜的伤口包扎好。
这已经不是怎么打的问题了,是怎么杀的问题了。
一百多个人围着二十来个人,他还能生还?
“用长枪捅死!”宋煜冷冷的说道。
他可不是那种充好汉的人,非要讲什么公平。
数十名长枪兵被调了上前,一声令下,他们一拥而上,长枪无情的向建奴捅去。
双拳都难敌四手,何况数十杆长枪?
场面非常的血腥残忍,建奴起先还能用刀抵挡一阵。可长枪攻势迅速,一击不中立刻抽回,再出一击。
很快建奴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枪头吞没,每个建奴的身上,少则七八个,多则十数个血窟窿。
长枪兵退下后,滃云山众人除宋煜杜大虎外,其余人等一拥而上,用刀疯狂的对着地上的尸体不停的砍刺。
“爹!娘!杆子杀鞑子了!”李杆子跪倒在地,对着他家乡高阳方向,“砰砰”磕起了头。
凄厉的哭喊让场上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无不动容。
此时,城墙上爆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残阳如血,朝鲜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丢了一地,无主的战马不知所措的打着响鼻。
寒风吹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