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拜帖送去玉善府上之后,甘珠便带回三天后在其府上相见的消息。
在去见这位堂妹之前,雁姬已经准备好了劝服对方的理由。她一直都很少掺和这些朝堂之事,即便重来了一世,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掌控好这些事情走向,所以只能尽力的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玉善的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倒是府里的姨娘们,因着大少奶奶过门的第一天就发作了一通,从那以后一个比一个恭敬,大冷的天气,每天都早起去雁姬的院子里请安。
尤其是新月,她现在满口都是“奴才”,再不是以前的“我”,每每见到府上的主子们,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礼,恨不得让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她是个懂礼仪之人。
而她原来的丫鬟云娃也被乌苏嬷嬷带在身边,迷迷瞪瞪的学着自己以前完全没有遵从过的尊卑之道。
还有前世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喊打喊杀的莽古泰,因为克善被接到阿哥所去住了,他也跟着贴身伺候,已经许久没有在雁姬的眼前出现过了。
老夫人整天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斋念佛时不时去看看自己断腿的儿子;
而断腿的努达海要么就沉溺美人乡无法自拔,要么就恼怒腿伤大发雷霆,盛怒之下弄伤常伴在他身边的月牙儿也是常有的事儿;
脑子似乎有坑的珞琳也在被木云怼过一次以后,就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院子里绣嫁衣了,她的哥哥骥远更是被妻子管得死死的,要么上朝,要么上榻,没有一丝在院子外乱逛乱想的机会。
这样清净的日子是雁姬前世今生都难得想象的,想想前世她那一段几乎暗无天日的时光,再想想现在管家大权在握,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就推脱说忙的日子,简直已经算是美梦成真了。
雁姬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和玉善约好的那一天,她早已让人准备好了礼物,上了马车后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这样的心态让她自己都有些想笑。
“主子为何这样忧虑?”甘珠轻柔的为她揉着两侧太阳穴,“玉善夫人是您的堂妹,这血亲之间,有什么事需要这样紧张的么?”
马佳·玉善是马佳一族族长的女儿,比雁姬要小上六七岁,自幼擅长马上功夫,极爱舞枪弄棒,其武力比起努达海也不逞多让。
但再善功夫的女子也是得嫁人的,她嫁人之后十年无所出,丈夫接连纳妾进门,玉善一怒之下,与丈夫和离回了娘家,然后又拿着自己的嫁妆另买了一处宅子,带着陪嫁的丫鬟小厮们单独住在那里。
虽然朝廷律法不允许女子单立女户,但对于有钱有势的人家而言,如果家中女儿当真绝了嫁人的心思,为她另外置办宅子居住、买些庄子、铺子增加收入,也算是变相的自成一户了。
想到这里,雁姬便想起来昨夜应该是太后娘娘入的第十个梦境了,她便在心里询问道:“大人,昨夜太后娘娘经历的是什么样的人生?”
【昨夜的梦境是我特意调整的哦,非常应景。太后娘娘完整的体验了一个普通女子所嫁非人,试图和离却遭遇百般阻拦,和离成功后,却又因为不能自立女户而被家人再次嫁给了一个鳏夫,只能继续艰难度日的人生。】
这还是8892知道马佳·玉善身为马佳氏族长女儿都没办法在和离后自立女户时,才临时更换的梦境内容,和着雁姬今日预备和这位堂妹谈的事情,或多或少也能给予雁姬几分帮助。
雁姬沉默了一下,由衷的感谢道:“多谢大人为我筹谋。”
她其实是能感觉到这位妖精大人的想法十分随性的,虽说要马佳氏一族帮助太后娘娘掌权是这位大人提出来的,可也是她自己答应的,明明可以全部交给她、让她自己去搏取这个目标,可妖精大人却还是偷偷的帮着她。
妖精大人又是给出珍贵的清心丹、幻境符,又是帮着她,把幻境符所创造的梦境内容即时更换成了更能成为她助力的人生,推着太后娘娘也不知不觉的往她的方向走。
这样的恩情,她何德何能?她又能用什么来回报?
【不用谢!这都是我该做的!】这都是小统子我该做的任务啊!
雁姬听着,只觉得眼睛微涩,鼻头也是一酸,差点儿眼泪就要掉下来。
怕掉了眼泪待会被玉善看出异样,她连忙闭了闭眼睛,将眼泪硬生生又逼了回去。
马车踢踢踏踏了一路,终于到了玉善的那处宅子外,甘珠封上拜帖,没一会儿宅子里的管事便亲自出来迎接,热情的将雁姬引到了待客的花厅处。
有丫鬟端着茶盘来上了茶和点心,雁姬将手里的暖炉递过去让甘珠收着,然后轻轻呷了一口那茶水。
入口清润不涩,咽后满香回甘,是比他们将军府里用的还要更加上等的好茶。
只从这一盏茶水中,雁姬便能肯定,她那位叔父虽说是被皇上革了职位、罚没家产,可私下里,身为马佳氏的族长,又怎么可能没点家财呢?
光是看他女儿府里,就知道他被罚没的那部分家产说不定都不值一提。
雁姬心里有些遗憾,她叔父此前已经坐到了弘文院大学士、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同时加太子太保,只是这几年来不知为何被皇上逐渐弃用。
今年闰三月时,更是被皇上以其侍卫与某家奴斗殴于市一事为由头,对其发作夺官。
那时候她正冷眼看着努达海与新月带着风言风语回到京城,心里还满是对将军府一大家子人的愤懑与厌烦,完全没有想过要提醒叔父一番。以至于等她意识到这件事时,皇上已经发作完毕,将其又打回了白身。
不过她还记得,明年皇上弥留之际,还会留下关于叔父的遗言,正是因此,下一任皇上即位后,叔父便立马被授予了正黄旗满洲都统一职,将他们马佳氏直接抬高成了正黄旗的出身。
雁姬吹了吹茶水表面的茶叶,看着它在自己吹起的漩涡里慢慢的打着转儿。
正出神时,外边儿便传来了丫鬟的通报声,接着一个穿了身翠绿色旗装的女子便走了就进来。
“雁姐姐!”马佳·玉善一进来便先笑了,“好久不见了!”
她虽然只比雁姬小了六七岁,可这笑容一出,雁姬看着时,便觉得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还在闺阁中的鲜朗少女。
连带着,她也记得自己似乎年轻了许多,再不是含蓄的微笑,而是真情实意的开怀大笑起来:“确实,玉善妹妹,好久不见了!不知你那马儿飞蹄,这会儿还能不能跑了?”
玉善性子爽朗,即使嫁过人又和离回了娘家,在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阴霾。
听着雁姬这会儿,她便跟着哈哈笑起来:“飞蹄才二十三岁,正值壮年!雁姐姐可是想和妹妹我再比一次?”
她这话里的“再比一次”,指的就是二十多年前,她们俩还未出嫁时,一块儿在郊外的马场赛马比试、却总是只有一个结果的事儿。
雁姬也想起了自己当年那么多次的败绩,眉宇间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女时期的神采,“要不是你这个当堂妹的不肯让着我,我怎么会一次都没有赢过?”
“哈哈好,是玉善的错!雁姐姐今日若是想玩一会儿,那玉善定然让姐姐得偿所愿,如何?”
几句俏皮话来往之后,因时光流逝而生疏的感觉终于消失,雁姬心中的踌躇不再,将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拍案问道:“马佳·玉善,我这儿有个能让你重新再上马的机会,你愿不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