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旗人的规矩,新人大婚时,新郎要射箭,以驱除邪祟。
新娘则要过火盆,寓意着家旺人旺。
还要安排两个福禄双全的喜娘扶着轿子,搀扶新娘下轿。
而新娘的手中,一路上都需要各握一个苹果,象征着“平安如意”。
这会儿,新娘被两个喜娘扶出来,骥远目光落在她的红色盖头上,顿时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的,迅速将视线下移。
接着他的目光,刚好又落在了那握着苹果的双手上。
在圆滚滚红彤彤的苹果衬托下,那双手显得格外的白嫩纤细。
这是和善于骑马的新月完全不一样的一双手。
新月的手好看、但也因握着缰绳生出了茧子。
而这位木云格格的双手,指尖有如青葱般水嫩,十个指甲很是粉润,另有一种美感。
“新娘过火——兴兴旺旺!”
早就有家丁们捧来了一个烧得旺盛的火盆。
穿着描金绣凤百褶长裙的木云格格,在跨越炉火时,前脚一抬,后脚再稍微一勾,就这样顺顺利利的跨过了火盆。
一丁点儿火苗都没能侵袭裙摆。
雁姬看着她干脆的动作,不由得心生一丝好感。
这和前世在这个环节手忙脚乱、还掉了苹果的赛雅比起来,这位木云格格,更让她生出一些期许。
不知明日在面对“名满京城”的新月姨娘时,她会是如何的态度呢?
是无视?
是做做表面样子?
还是和赛雅一样的,崇拜新月为爱抗争?
雁姬意味不明的笑了。
骥远完婚,算是完成了雁姬重生回来后的又一个小目标。
这一晚,将军府中大宴宾客,流水宴席开了一桌又一桌。
鞭炮丝竹,终宵不断,戏班子彻夜唱着戏,以娱来客。
身为正经主子的雁姬、和老夫人,周旋于众宾客间,忙得头昏脑胀。
而新月和琴奴、梅荷同为妾室,虽然迎新娘入门时必须在场,可在这等场合中,三人也都只能待在努达海养伤的那个院子里,一同分食佳肴。
努达海的伤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这种场合,哪怕是使人时刻抬着小轿,都得在前厅迎客。
新月草草吃了些许食物便没了胃口,她想到了对自己,已然没有之前那么宠爱的努达海。
不知为何,又想到了今晚将要和新娘圆房的骥远。
一时间悲从心来,竟是迎风落泪,低声啜泣。
琴奴和梅荷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各自的眼色打了数十回合。
梅荷这才放下酒樽,柔声询问:“新月姨娘这是怎么了?今儿是少爷的大好日子,可不兴这样哭哭啼啼的。”
这一句“大好日子”,又堵得新月心中难受。
她回忆起自己进门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庶人身份。
穿着一身粉色衣衫就从侧门随意的抬了进来,与木云格格今日的风光完全不同。
新月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到今日的大婚,想起了新月当初入府的场景……”
她话音未尽,琴奴已经拿起帕子掩唇一笑。
“新月姨娘想起这些来做什么?当初若姨娘选择给人家做正妻,也该是如此风光大嫁,可谁让姨娘你看中了将军的风采呢?”
“做妾,就只能就做妾的样子啦。”
梅荷轻轻摇头:“要我说,新月姨娘也该看明白自己的身份才好。福晋待将军妾室那么和善,新月姨娘又怎能这么埋怨呢?”
“我、我没有埋怨福晋!”
新月急急将要解释,“我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曾经身为格格,该当将军的贵妾,而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妾室,对吧?”
琴奴眼中带着嘲讽,“觉得福晋与你的情分不是我们可比的。福晋怎么能待我们,和待你一样好呢?”
“我没有这般想!”
新月涨红了脸,“三姨娘,你别污蔑我!”
琴奴是在新月之后入的府,被府中下人称为三姨娘。
新月向来觉得“琴奴”二字没有风骨文情,从来只称呼她为三姨娘。
这会儿怒意上涌,喊出一声来,却显得那般软弱无力。
琴奴哼笑两声,“二姨娘不想用膳那便回房去罢,省得在这里冲了少爷的喜气!”
梅荷勾唇轻笑,眼角眉梢皆是两个年轻姨娘所不能比拟的风情。
“二姨娘,你要知道,自打你自己放弃了格格的身份,向着将军私奔而去,就已经没有资格埋怨福晋了。”
“两位姨娘说话怎能这样夹枪带棒?”
伺候在新月身后的云娃恼怒出声,“两个汉人女子,怎么能和我家主子是一样的!”
琴奴冷睨她一眼,“放肆,你一个奴才,主子们说话有你什么份?丽云,给我掌嘴!”
站在琴奴身后的丫鬟丽云也是雁姬特意安排的,有着一把子好力气。
琴奴话音刚落,趁着云娃还没有反应,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云娃脸颊立刻就肿了起来。
这还是琴奴入府之后,和新月第一次强硬的对上。
以往她都是在努达海的面前,娇娇弱弱的仗势欺人。
这会儿直接打在了新月的脸面上,绕是新月再好脾气,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怒喝一声:“琴奴!你做什么!”
琴奴微微一笑:“二姨娘在问什么话?奴才冲撞了主子,挨赏两个巴掌不是应该的么?”
她这句“两个巴掌”一出,丽云立马又甩了云娃一个耳光。
还在等着新月为自己讨回公道的云娃,一个不备,又挨了这一记,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回不过神来。
“你、你……”
新月气得嘴唇都抿得发白,“你好大的胆子……”
“对啊,我胆子就是大啊,将军就喜欢琴奴胆子大。”
琴奴笑眯眯的说着扎新月心窝子的话,“你要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敢继续打你的丫鬟,你信不信?二姨娘?”
她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让新月想到近来总是不耐看见自己的努达海。
一时间又是一阵难过,转身拉着云娃便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也没想起要安慰云娃,或是给她找药膏来涂涂脸,只自己扑到床铺上,哀哀戚戚的哭了起来。
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哭声,琴奴和梅荷对视一笑,又端起酒樽喝了起来。
“今晚将军应该不会有空闲理我们了吧?”
琴奴浅饮一口,“我这几日身子可不大爽利。”
梅荷默默的瞅她一样,刚才笑起来的风情全然不见。
“你身子不爽利,我身子就适合去伺候将军了?”
两个都是为了生活才不得不应付讨好着四十来岁老男人的女子,怕隔墙有耳,便没再多说。
只齐齐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对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