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安排好的客栈厢房里,跪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身材颀长,眼睛上蒙着布条,穿着的衣衫是最普通的寻常棉布。
手指无茧、皮肤苍白,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和努达海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雁姬早已过了谈情爱的阶段,何况她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要报复。
进门看见人后,也没多说,直接拉着人上了床榻。
8892羞涩的拉了灯,把自己关进小黑屋里。
看着时间过去了两个时辰,想着再怎么样也该结束了,这才解了自己的禁闭,出来瞅瞅这个胆大敢做的宿主。
房间里一切都已恢复原样,雁姬倚靠在床头,手指不自觉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希望是一个儿子……”
只有是个儿子,她才能让其继承努达海的一等侯爵位。
【放心,给你的必怀丸绝对能让你怀上孩子。】
8892给她打一针强心剂。
“那能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么?”雁姬在心里追问。
【若是个女儿,也可以女扮男装继承爵位啊,那又有何妨?】
8892给宿主出着主意,【反正都不是努达海的血脉,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操作得当,都能达成最后的目的。】
雁姬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妖精的思维和人类的思维就是不一样。
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一条路,倒是被对方随口就提了出来。
心里有了计较,雁姬便不再多虑。
只是想到府中的骥远和珞琳,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乖巧模样、之前的懂事贴心,再想想未来他们将变得与自己那般离心……
她已经冷硬的心肠,也忍不住感到一阵抽痛。
那都是她一点一点,养到这么大的孩子啊!
婆母年迈,丈夫长年在外,她这些年所有的心血都放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所以骥远聪慧善良,珞琳天真烂漫。
可这一切都在努达海和新月搅和在一起之后就变了。
雁姬的神色变得阴郁,甘珠与她已有默契,见她神伤,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便劝慰她道:“主子若是还记挂着,不如这一次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先一步败坏了新月在少爷和小姐心中的形象?”
雁姬苦笑一声:“是我将他们养得太单纯了,才导致他们交朋友只看能不能合得来,也不管品行如何。”
先一步败坏了新月的形象又如何呢?
当初新月与努达海苟合的事情发生后,骥远和珞琳一开始也站在她这一边,谴责过努达海和新月。
可随着她对新月经常小惩大诫,加上她院中常气氛郁郁,骥远和珞琳不也背叛了她,觉得望月小筑里更欢乐、更为他们喜欢么?
摇了摇头,雁姬长舒一口气。
“罢了,回府吧。明日,努达海就要带着他的月牙儿回府了。”
口中吐出“月牙儿”这三个字的时候,雁姬心中一阵作呕。
她紧紧的攥着手帕。
告诉自己一定不能露馅,不能让自己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
…………
次日,天朗气清。
威武将军努达海,带着端亲王遗孤回了京城,觑见圣颜。
从传来努达海进城的消息后,将军府的主子们都齐聚在前厅,焦急的等待着。
老夫人拧着手中的帕子,目光落在门口。
“也不知道努达海这次有没有受伤……”
“听说还救下了端亲王的一双儿女,只是没能赶上时机,救下端亲王。”
雁姬浅笑着安抚她:“额娘不必着急,努达海身手不凡,向来无有败仗。这一次不过是击退些许战后之兵,想必不会受伤。”
珞琳觑了一眼雁姬:“不知道阿玛有没有记得,答应给我带的荆州玉……”
“你阿玛外出打仗已很是辛苦了,怎么还缠着他给你带东西呢?”
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万一他记着你要的东西,战场上分了神可怎么办?”
珞琳作为努达海唯一的女儿,自小被娇养长大,并不害怕老夫人的脸色。
反而笑嘻嘻的看向雁姬:“我阿玛那么厉害,才不会分神呢。但我可知道,每次出征,阿玛都要给额娘带礼物的!”
雁姬微微笑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你这孩子,在老夫人面前乱说什么呢。”
珞琳见额娘终于理自己了,神色也不像之前看到的那样冰冷,顿时开心起来。
“额娘你终于笑啦,前两天我都见不到你。去额娘的院子好几次,也没见着人。”
雁姬看着如今才十七岁的女儿,心口禁不住一疼。
她勉强笑道:“这几日额娘做了噩梦,精神不大好。昨日还去了灵台寺上香祈福,倒是忽略我们珞琳了,是额娘的不是。”
“额娘做什么噩梦了?”
十九岁的骥远,如今还不是那个颓废到染上赌瘾的骥远。
他面带担忧的询问,“额娘昨日去上香可是为了此事?”
“说来也很是奇怪。我连着做了三天的噩梦,都梦见你们阿玛将要纳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妾入府来,将我们府中闹得天翻地覆。”
雁姬的眉宇间带着些许愁绪,“你们阿玛这些年待我是极好的,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可梦中那个叫什么牙什么的小妾,惹得我们一家人离心。如此三天,叫我精神不振,这才去上香祈福,好叫这噩梦不要成真才好。”
一开始雁姬说起梦中努达海纳妾时,老夫人便面色不虞。
毕竟努达海这么些年,都只守着雁姬一个人过日子。
别人家的妻妾都快成群了,雁姬这会儿,居然还因着一个梦便闹得精神不振。
实在是让她这个当额娘的,心里膈应。
可后面雁姬又说允纳小妾,只是梦中那个小妾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好啦,一个梦罢了,努达海与你年少情深,又有骥远和珞琳在,即便纳妾,也总不会闹成这个样子的。”
老夫人这话,一是打了圆场,二是敲打了雁姬。
意思就是,即使以后努达海要纳妾,她也该识相的别阻拦。
雁姬轻轻一笑,只假装自己被安抚好了:“额娘说的是。”
她这一番话,只是为了宽自己的心——
毕竟骥远和珞琳,此时还没有背叛她这个额娘。
她说出这番话来当提示,到时候骥远和珞琳,若是还如前世一般,与新月相处融洽的话,那就不能怪她没有给自己的儿女机会了。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有人来报,说将军带了贵客回来了。
雁姬站起身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贵客,努达海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倒显得是我们失了礼数了。”
一家人相携出了前厅,努达海已带着人走到了院子里了。
雁姬一抬眼,便看见努达海正低头与新月在说话。
那等铁血汉子的脸上,竟也能出现如此的柔情!
而那个穿着一身孝服、清灵如水的女子,便是与珞琳同岁的端亲王和硕格格,新月。
她此时正仰着头,面带微笑的听着努达海的话语,目光柔情似水,仿佛在看着她的天神。
老夫人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在身旁嬷嬷的搀扶下快步走上前。
“努达海,这是哪位府上的贵客啊?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下我们都失了礼数啦。”
努达海轻咳一声,“这是端亲王的子女,新月格格和克善小世子。”
“今天在宫中,新月已被册封为和硕格格。克善也将要袭父爵,是个小王爷了。”
一听这身份,将军府的人全都按礼下跪:“格格吉祥!小世子吉祥!”
新月慌忙去扶起老夫人和雁姬,“快起来,快起来!千万别对我行此大礼!”
“我的命是努达海救的,现在又要住到府里来打扰,我的心里满满都是感激。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把你们都当成家人看待,也希望你们别对我太见外了!”
本就故意慢一步行礼的雁姬,还没等跪到底,就已经被扶住了。
她顺势站起来,也扶着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新月的相貌,不禁惊赞。
“到底是端亲王之后,相貌谈吐这般不凡。珞琳骥远,你们可被比下去了!”
珞琳对着新月嘻嘻一笑,骥远用手抓了抓头,两人都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新月对骥远和珞琳微微一笑,清丽的面容,惹得两个纯善的少爷小姐立马对她起了好感。
雁姬面上带着笑容,攥着帕子的手指却不由得多用了几分力。
虽然早已经料到自己那一番话不可能会有什么效果,可……
她到底还是难忘前世之痛!
还是一旁的甘珠借着扶她的机会,轻轻推了推她的腰身。
雁姬这才回过神来面对努达海的介绍,她上前一步,笑容和煦的看着新月。
“格格典雅动人,乃雁姬平生难得一见!”
雁姬尽量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在目光里,透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端亲王与福晋为国捐躯,是为荣耀。请格格与小世子节哀顺变。”
“多谢福晋宽宥。新月感激之情,铭记于心。”
新月的笑容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失去亲人的苦涩。
“今后叨扰贵府,还望老夫人与福晋见谅了。”
雁姬轻拍她的手背,用和蔼的语气道:“格格与珞琳年纪相仿,看着格格,我这心啊,都快化了。”
“适才我见努达海和格格站在一块儿时,如同陪着他另一个女儿般温馨。”
“若格格与小世子不嫌弃,肯将我们当做长辈看待,我们当更亲密一些。也好让格格与小世子感受一番将军府中欢乐。”
听到雁姬口中的“女儿”二字,努达海忽地脸色一僵。
雁姬心中冷笑。
怎么前世她就那么眼瞎,没看出来这时候就已经有了猫腻了呢?
新月也是笑容有些勉强:“这如何使得?福晋与骥远、珞琳天生亲密,我与克善怎能抢了福晋与老夫人的关爱?”
“如何使不得?看着格格,我这心里就开心。”
“珞琳那个调皮的丫头,若是不认你这个格格姐姐,我便罚她多写两页字帖!”
雁姬开着玩笑,“骥远肯定也会欢喜、多了你这么个漂亮的妹妹的。若他不喜,那我也罚他多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这风趣的玩笑话,引得珞琳叫着不依的笑声,骥远也很是友好的笑起来。
只老夫人哎呀哎呀的叫起来:“格格与小世子这等身份,哪里是我等能为长辈的?雁姬,快住口了!”
努达海这才顺势开口:“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格格与小世子还要在家中借住到丧期服满。”
雁姬这才笑而不语,松开新月的手,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往前厅里去。
甘珠跟随在她身边,悄悄的将她擦过手的帕子收走,换了一条干净的新帕子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