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可李皮特却突然笑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
杨玉成看着他:“那被你们称作王大姐的女人沦落到这里,你绑架了她的孩子们,然后逼她听从你的命令,任由你胡作非为……”
两个孩子中那个年纪较小的一直在啜泣,而另一边那个年纪较大的听到这句话,却猛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声音听得人心如刀割,可在场的村民却一个个面色冰冷,不发一言。
“后来那个女人渐渐有了痴呆之症,两个孩子失去了利用价值,你就干脆把他们扔在地窖里,干脆让他们等死……”杨玉成盯着李皮特,眼神之中的情绪正在快速闪过:“所以,那个叫做王大姐的女人,也是你杀的,对吧?你发现她的症状越来越麻烦,而且似乎还带给了你某种难以抑制的寒毒……于是你索性就把杀了,对吧?”
杨玉成看着李皮特,可一旁的黑牛却突然说道:“杀了她又能怎么样?”
杨玉成将脸转了过来:“哦?”
黑牛却丝毫不肯让步:“村长给了我们吃的,那就是我们的恩人,做人要讲良心,谁要是觉得村长做的不对,我黑牛第一个和他讲讲道理!”
“对!”
“没错!”
“做人要讲良心!”
先是怯懦,继而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众人纷纷又同仇敌忾了起来。
“再说了,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错,她就是个贱人!”
“我还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勾搭,她就不是什么好人……”
杨玉成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旁的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小孩想要争辩,可他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李皮特终于笑够了,他抬起手,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杨玉成,将脸贴近了杨玉成的脸部,低声说道:“我觉得,我们该谈谈了。”
“凭什么?”杨玉成愣愣地问道。
李皮特笑着,慢慢地道:“就凭我知道你的身份。”
“我可以杀了你。”杨玉成面无表情。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了所有人,可这里是黄州地界,我做这一切,都有黄州巡抚宗极安的支持,你猜猜看如果你杀了这里的人,他会不会寝食难安,皇帝陛下?”李皮特看着杨玉成,一双蓝色的眼神中,露出了狡诈来。
他看着杨玉成,然后伸出了手,做出了击掌的姿态:“我想,我们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杨玉成看着李皮特许久,也没有去击掌,而是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要把那个老头带走。”
“当然。”李皮特毫不犹豫。
“那个女人的尸体和这两个孩子我都要带走。”
“没问题。”李皮特毫不犹豫。
“还要食物、水和一辆马车的钱。”杨玉成继续道。
“乐意效劳。”李皮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杨玉成转身将那个小一点的孩子抱起,另一个大点的孩子则抓着他的后衣摆,几个人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李皮特一摆手,手下的人立刻去准备东西,他的脸色,却迅速阴沉了下来。此刻,他只想尽快把这个瘟神送走,免得影响了自己的计划,好在是谈妥了。
杨玉成来到绞刑台附近,然后站在台下,看向黄长安。他没有抬头,一切都已经不言自明。
黄长安的眼睛被血糊了些,但他还是认出了眼前的小男孩——没错,他就是钱塘王的那个孩子,杨锦谦。
而另一个小孩,则很明显应该是赵长生送到王府的孩子,那个叫做赵修铠的玩伴。
他有些难过,难过自己做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判断,违背了自己的本意,此刻,杨玉成跳上高台将他扶起,慢慢帮他活络筋骨,良久之后,他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可他张口第一句,却不是道歉:“为……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他说话之间,明明狼狈不堪,却又偏偏十分坚定。
杨玉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所以在你眼中,只要不顺我的心意,我便会大开杀戒,是吗?”
黄长安笑了,笑得很是苦涩,他的脸上还带着血,咧嘴一笑间,像个狰狞的血怪:“至少,十二贤里的张绣,是这么说的……”
杨玉成把旁边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叫过来,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交给他,让他去池塘那边把布浸湿,他自己则慢慢把小男孩放下,回头看向了黄长安:“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还要我教你吗?”
黄长安沉默不语。
赵修铠很快就小跑着把湿布拿了过来,杨玉成将东西接过,细细帮黄长安擦了起来。
黄长安只吸了两下鼻子,随后便低低地哭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李皮特准备好了东西,然后就让人送了过来,但他没有露面,想来是怕杨玉成改了主意。
来送东西领头的是黑牛,他看到杨玉成,眼神躲闪地厉害,可他却没有离开,而是把东西的数量给杨玉成一五一十地汇报着。
“你在作恶……”杨玉成突然冷冰冰地来了一句。
“我知道。”黑牛撇了撇嘴,低下了头:“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杨玉成看着他:“后悔吗?”
黑牛尴尬地笑了下,回过来的,却也是冷冰冰的话:“黄州雪灾,死了几万号人,大片的雪盖住了,还有手从里面干硬地伸出来。我没有功夫,害怕死,能有一口吃的,就像活着,哪管得了那么多……”
说完,他就离开了。
杨玉成也不再追问,而是将黄长安带回了那间草屋里。本来他下手也只是为了让黄长安闭嘴,力道上可能失了些分寸,但只是看着严重,并没有伤到腑脏和骨头。黄长安的包裹里还有些药物,杨玉成又取出来给两个孩子上了,食物也没敢让他们多吃,以防伤了肠胃。
等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他一个人走到屋子外面,看向了天空。
旧时皇宫里只有深墙大院,到了这个时候,他往往还在批改折子,此刻看着那河水一般清亮的星空,他不知怎么,心肠竟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那个晚上,他的确已经走到了冷氏的屋外。
只是最终,他还是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