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细看之下,发现此女并非他人,却是犬戎王后。刘偱不禁心中一惊,忙缩下头,向公主看去。
公主早就看得屋中景象,已然蛾眉微蹙,一脸恚怒之色。刘偱心中纳闷,这母女二人好生奇怪,同是贵为一国之尊的王公贵族,一个弃宫幽居,独守旧塔,一个沿路尾随,隔窗窥视,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两人伏在窗外静守了片刻,除了听到几声轻叹,并无其他异样。忽然间,听得外面风声呜呜作响,似有狂风袭来,一阵呼啸声后,紧接着又是一声窗响,塔室内却多出了一人。
刘偱屏结气息,凝神向来人窥去,只见此人一身白衣,身段潇洒,头顶蓄结的长发垂落至肩,眉目清冷,背窗孑然而立,一身孤清冷傲却又温谦清逸。
刘偱心中一颤,此人正是数次搭救自己的柳轻裘,自从王后以数言相托之后,他就料想两人定有渊源。此时,两人已然见面,却不知有何话要说。
见到来人,王后一声惊呼,慌忙起身,颤声问道:“你……真的是你吗?”
柳轻裘沉吟未答,两人凝望良久,王后向前缓踱了几步,轻声再问:“自泗水一别,已有十四年了,这些年你……你过得可好?”
柳轻裘长吁一声:“人生在世,自是夙念缠身,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尽力而为罢了。”
“那这些年,你的念头都了了吗?”
“没有。”柳轻裘深吸口气,怅然而应。
王后不再言语,径直缓缓上前,呆望了一阵,伸手轻抚柳轻裘的脸庞。随后,身躯一倾,靠在了柳轻裘胸前,幽幽问道:“那你可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柳轻裘默然,踌躇片刻,缓缓伸手,轻轻将她揽住。
两人偎了一阵,王后自顾说道:“自从和你分别后,我便被选召入宫,强立为妃子,数年不得一笑,后来犬戎入侵,攻破都城,又被人掳到这荒夷之地,十四年来,对你日夜思萦,未有一日忘却。”王后语调哀婉,幽怨尽诉。
“是我辜负了你……”
王后抬头望向柳轻裘,问道:“当年泗水分别时,你说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柳轻裘听到此言,身躯一颤,推开王后:“现在你贵有一国之尊,我怎可私自携你离开。”
王后泫然欲泣:“当年泗水江畔,我让你带我走,你却以家族祸乱为由推拒我,如今过了十四年,你却依旧这般,难道我真的在你心中没一点分量吗!”
“我……”柳轻裘欲言又止,拂袖侧立,避开王后目光。
王后凄恻:“你怎么如此狠心!”
见柳轻裘不发一言,王后诤然说道:“只怪我生却女儿之身,若有来世,我一定要作男儿,抛却俗世理序,定要与相爱之人厮守终生!”
“今日与你相见,实属我心中有愧,今日过后,再无相见之期,前尘旧事,尽遂流水。你勿再念怀在胸,好自珍重罢!”说完,看了王后一眼,转身跃窗而去。
王后伸手欲要挽留,却哪里来的及,望着空荡荡的窗口,不禁凄然瘫坐在地,放声哀泣。
瞧到此处,刘偱心中慨然,想不到王后和柳前辈竟有这样一段纠葛。正出神间,公主轻轻拽向他衣角,示意他即刻下塔。
两人悄无声息下得塔来,出了院落,便下山而去。沿途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松林,公主却喃喃自语起来:“原来她每月初九,以为家人祈福为由,独自登塔,却是为了与情人相会。”
刘偱听罢,默不作声。忽而公主对他怒目而斥,大声喝问:“世上男子都是如此薄幸负心吗?”
这毫无缘由的一问,让刘偱呆立在地,半晌才晃过神:“你未经他人之苦,又怎么知道其中曲折缘由,这一定有苦衷。”
“哼!你就会狡辩。”公主冷哼一声,随即又婉然说道:“真是可怜了王后。”
刘偱轻叹,由衷而言:“我未涉情字,已闻其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看来情字真是害人不浅!”
公主见刘偱感言深触,便娓娓说道:“我自幼丧母,后来父王便娶了王后,我痛恨陌生人占据母亲的位子,便有意疏远她,可她依旧陪我嬉戏玩闹,这一陪就是数十年,我现在才明白,她每日在宫中故作欢颜,心里却如此凄楚可怜!”
公主忆想起往事,不由得愁思浮面:“今日父王让我出城探查她每月出城是何原因,起初见到她与情人相会,心中痛恨她欺瞒父王,但现在却只是为她感到惋惜。”
“如果我是王后,你是那个柳……柳混蛋,你会带我走吗?”公主瞪大眼睛,望着他。
刘偱慌乱避开她的眼神,敷衍起来:“咱们又不是当事之人,并不知道其中详细因由,岂能轻做定论。”
公主不断逼问,刘偱只是敷衍推辞,公主恼怒,率先上马奔驰而去。
公主这一气,对刘偱好几天不理不睬,刘偱内心稍是纠结,但却并未挂在心上,公主刻意对他斥喝羞辱,他只是假装浑然不觉。
忽然一日,犬戎王大驾公主府,刘偱随着公主急忙出殿迎驾。
刘偱跟在公主身后,侧目望去,只见犬戎王魁梧粗犷,一身豪气,大步流星,阔步而来,竟如江湖草莽汉子一般。身后还跟着一人,风姿水韵,静婉恬美,正是前日刚见不久的刑媸。
公主快步上前,挽起犬戎王的手臂,嬉笑问道:“父王怎么有时间来看望孩儿!”
犬戎王大笑,声若撞钟:“今日我特地带人来给你看相!”
公主看了一眼刑媸,虽有不悦,却也反驳不得。
众人迎着犬戎王进殿,落座后,犬戎王说道:“刑相师,请吧!”
刑媸随即上前,端详了公主一阵,说道:“公主骨细皮滑,眼长眉秀,呈龙章凤姿,属九善之相,一生喜乐康宁,富贵安详。”
犬戎王听罢,哈哈大笑,公主心中欣喜,嘴上却说:“我才不信这个呢!”
“只是……”刑媸欲言又止。
犬戎王一怔,问道:“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