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怀刃听香雪一说,不由看向风昊,这不正应了二人之前分析,凉广郡守与天阴寺相争,受益最大的,就是朝廷了。
那么这香雪,又是个什么角色呢?
风昊见冰怀刃低头思索,心中有些不耐烦,左腿一身,作壁搁在推上撑着身子,问道:“想必,你有办法引荐我二人,见到赵虎?”
香雪轻点螓首,含笑而对。
风昊周身灵力气机一紧,锁定香雪,“你恨天阴寺,无可厚非。只是这么做,未必有些冒险了吧?”
香雪脸上闪过一丝哀愁,很淡,很快,“风公子初来凉广,许多事情没看到,没听到。不如,这几天多在城中走走?”
说罢,香雪起身,再道个万福,“若是二位想见郡守大人...”
香雪来到风昊面前,轻轻放下两张翠竹书签,“持这个,便能随意进出春华楼,奴家可为二位安排。”
二人目送香雪离去,不由对视一眼。
冰怀刃见香雪和福伯走远,这才问道:“风兄,怎么看?”
风昊久久没收回目光,闻言依然凝视香雪背影,“屁股翘,有容乃大,腰细,嗓音甜,床调应该也不错。”
冰怀刃咬牙切齿地瞪着风昊,“风兄!你!”
风昊大怒,“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跟我抢妞儿?!”
说罢,怒而拍桌,震得那茶壶杯碗,尽皆碎烂。这才看了一眼冰怀刃,以口型说道:“有猫腻,出去说。”
冰怀刃见那茶壶依旧冒着热气,但无丝毫灵力波动,不由有些怀疑,但想到风昊张狂面下的阴险性子,还是决定信他。
二人又“争风吃醋”了几句,便在不快气氛中,扬长而去。
想到香雪那句“不妨在凉广城中转转”,风昊二人便也当真在城中溜达起来。
对风昊来说,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有目的,有所求。不然?不然凭什么出手帮忙呢?
显然香雪也看出风昊的谨慎,自觉凭“从小因天阴寺被卖入青楼”并不足够,这才让风昊自己去看,自己去听。
二人转了半天,于闹市区一客栈要了间上房,在老板“我懂得,我不会说出去”的目光中,上了楼。
一进门,二人便各自忙碌起来。
冰怀刃掏出怀中黄球,拿出两扇锅底似的玩意,一对,一合,一道光网由内罩住房间。
风昊单手并指,一手掐诀,以通幽之术使出阴兵符法,唤了三个阴兵守在门口,更以八只符鬼傀儡分守八方。
二人忙活完,这才各自坐下,对视一眼。
果然是冰怀刃先开口,“那掌柜看咱俩的眼神,有点奇怪。”
风昊啐了一口,“两个人开一间房,人家肯定以为咱俩,嗯,要击剑?”
冰怀刃愣了一下,缓缓问道:“击剑?风兄不是用的刀?”
风昊瞥了眼冰怀刃,不怀好意,“击剑,你不懂?那...龙阳之好?”
冰怀刃苍白面色浮起一抹红晕,狠狠骂道:“该死,我非将...非...哎~~~呸。”
见风昊笑得开心,冰怀刃无语道:“风兄倒是不在乎别人目光,咦,为什么要叫击剑呢?”
风昊笑得更夸张了,缓了半天,这才说道:“不叫击剑,叫什么?难道叫萧战?”
冰怀刃摇着头,也跟着笑起来,他有些摸得透这人的性子了,当真就是突出俩字,肆意。
二人笑过之后,分坐桌旁,皆是一脸凝重。
“冰兄,那香雪的话,你怎么看?”
冰怀刃想了想,坦率说道:“不瞒风兄,我这次南下,本就为了寻救人之策,每耽误一天,我家小姐都可能...”
“眼下凉广戒严,你我都无法南下。而赵虎和天阴寺的事一天不解决,这戒严又不会取消。”
“那香雪问你我是否需要引荐,摆明了就是在问你我帮谁罢了。”
“我有心请香雪引荐一番,哪怕能促进这事早解决一秒,也是好的。”
风昊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冰怀刃身为那个腰牌主人“苏家”的人,又是救人,此时自然心急如焚。
再加上其主家乃朝廷命官,自然对朝廷有天然的偏向性,想要见一见赵虎,看是否能尽快解决眼下的事,再正常不过。
风昊想了想,也直接说道:“我要看看再说。”
“那香雪,第一次见面后,我曾用符鬼之法探过她的底细,结果符鬼根本近不得她身。这女人并不简单。”
“此时她借着小扫把,嗯,香玉之事,还有之前的身世接近你我,难免不是算计你我。”
冰怀刃抬眼看向风昊,突然问了一句,“风兄,似乎对算计你的人,特别厌烦?”
风昊点点头,毫不避讳,“不错。”
冰怀刃笑道:“那利用你的人呢?”
风昊皱眉眨眼,“看怎么个利用法。我又何尝没利用过别人呢?往大点说,利用也不过是种合作罢了。”
“再说,彼此利用,才是人之常情,万一哪天我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哦吼,那也太惨了。”
“嗯,诓我送死,那就是另一说了。”
佣兵,拿钱办事,这生意本就是一门利用之道。
冰怀刃自然知道风昊不需要骗他,风昊最开始就说,去三山关看看,并没急事,眼下不着急,也是应当的。
二人也一直保持着各自的界限,有的问,有的不问。所为君子之交淡如水,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一概不问。
就好像风昊从没问过冰怀刃要去找谁,救谁,主家是谁,他不在意。
冰怀刃也不需要知道风昊从何来,去做什么。二人只是因为一件“闲事”,有那么一丝意气相投而已。
眼下因为相同情况而各有选择,实在是寻常之事罢了。
风昊将一张翠绿书签放在桌上,推给了冰怀刃,对方也没迟疑,当即收下。
风昊此时所想,则是之前的一个疑问。也是由赵虎和天阴寺决裂,谁能受益引出来的。
“冰兄,你说,赵虎和天阴寺眼下情况,除了朝廷,还有谁能受益呢?”
冰怀刃略微思索,便说道:“南伯侯鄂崇禹,不听话的手下,也没什么价值。但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六正书院,他们可以借天阴寺之宗门事物的幌子,插手这方事物,扩大影响力。他们倒是会有些无所不用其极。”
“再就是...邪道中人吧。这帮家伙反名门世家,反宗门秩序,反朝廷,当然希望越乱越好。”
风昊点了点头,邪道他是听说过,据说修真法子有些特别,挺不招人待见的,所以鲜少在世间行走,生怕被群起而攻之。
风昊眉头一紧,群起而攻之?越乱越好?那岂不是还有个最大的受益者?
魔族。这些货当年可是神州统治者,而且遭了神怒的。
风昊见冰怀刃没提,不由假装好奇,问道:“那,魔族呢?”
冰怀刃笑着摇头,“据说魔族人口极其稀少,而且特点非常明显,大概属于一露脸,便会被发现,然后被群殴的那种。”
“虽然神州乱了对他们也有好处,但是啊,如今魔族是否还有残存的都是个问题。”
风昊“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心中反倒是对魔族这俩字上了心,一切有可能的,都不应该排除嘛。
二人商议既毕,便也退了房,出得客栈门来,见不远处一饭庄叫饿汉堂,十分气派。
而旁边一布庄叫布施庄,至于隐在街角,但装潢十分气派的钱庄,则叫大威钱庄,风昊顿时笑了。
“这群秃驴,这是要做什么?进军商业?打造商业帝国?下一步,是不是要圈地盖房子进军房地产了?慈悲为怀,慈到钱眼里了。”
冰怀刃看了眼风昊,不由问道:“风兄对和尚,似乎十分,厌烦?”
风昊则摇了摇头,“真心修佛,自然各自安好。偏有些人,嘴上全是慈悲主义,心里,则是金钱生意。看着都烦。”
风昊看了眼一旁摇头的冰怀刃,拍了拍肚子,“饿了,吃饭。”
如今,风昊二人多少对香雪口中“自己看”有了些认识。
不为别的,就说眼下,守在门口磕着瓜子儿,倚门斜坐,翘着二郎腿儿的浓妆妇人,正因为一和尚敲了旁边民家的门而破口大骂。
更有夫妇二人,抱着仅六七岁的女娃儿,央求和尚为其开光祛病,如何开光?自然是以和尚至阳法器,直破至阴之所。
风昊抿了口酒,颇感无语,这凉广城中,果然是天阴寺只手遮天,而百姓竟被愚弄至此,可怜,可悲。
二人正吃着菜,一老头颤颤巍巍地拄着拐,出现在饿汉堂门口。
已是入冬时节,那老头身着片布,难遮胸肚,异常肿大的脚下,有脓,有血,没有鞋。偏手中领着个小男孩,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破衣。
老头显然饿了许久,身上肋骨尽现,本想领着小孩离开,却因小孩一句“爷爷,我饿。”而顿在当下。
老头站在门口犹豫半晌,这才费力跨过门槛,把手往身上“衣服”抹了抹,有些局促地四下看了看。
老头看到风昊和冰怀刃二人,正想往他们桌旁走去,却又瞥见一旁的三个和尚,浑身一颤,犹豫了下便停下脚步。
老头添了下嘴唇,润了下嘴唇,又吞了团口水,这才挪到和尚身旁,“佛...佛爷。小老儿这厢,有礼了。”
那三个和尚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根本没搭理老头,自顾喝酒吃肉,谈天说笑,好不快活。
显然眼下情况,并不出老头预料,老头只是拱了下手,佝偻着身子,转到其他桌碰碰运气。
天阴寺有规定,凡事,佛为先。就算乞食,也不例外。
风昊皱着眉,对冰怀刃说道:“他刚才看了咱这桌一眼,为啥不过来?”
冰怀刃抬眼看了风昊,竟翻了个白眼。
“风兄,平心而论,你这面相,潇洒中有不羁,略带沧桑又棱角分明,不说俊秀无比,好歹看着也算顺眼。”
“但是啊,你这眉宇间的煞气,实在是...呵。”
风昊愣了下,不由想起前世,每次去火车站和飞机站的时候,都会有当地安保人员找他要身份证,这可真是...
也不知是因为那桌和尚开的头,还是老头运气不好,酒楼一楼二十六桌,二十五桌都没搭理他。
正当冰怀刃准备开口,请老头过来时,那三个和尚倒是起身开口。
“老头。来来来。过来坐。”
老头微微一愣,有些怯懦地挪了过去,却不敢真的坐下,只得以小半屁股坐凳子1/3。
和尚们又是倒酒,又是递肉,一时间把老头弄得愣在当场,不敢言语。
“老头,这小娃娃,是你孙子?”
老头将男孩往身边拽了拽,“是,是。”
“阿弥陀佛!”和尚一声吼,震得老头全身剧颤,“大威尊者,法力无边!老头,我看你孙子有些慧根,不如...”
“不如随大威尊者,修佛吧?”
老头赶紧抬起屁股,拉起小孩就准备走,奈何三个和尚将老头堵在中间,笑道:“老头,你坐也坐了,现在想走?不给佛爷面子?”
老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叩头,“佛爷,佛爷网开一面。小豆儿还小,不能出家啊!”
和尚狞笑一声,问道:“哦?不能出家?为何?”
老头身子抖了抖,颤声说道:“佛爷,小豆儿没什么灵根,也没什么天分资质,大威尊者看不上他的!”
和尚冷笑几声,“那可由不得你!”
老头见和尚把小豆儿拎在手中,反转观察,顿时心都要跳出胸膛,哭号道:“佛爷!佛爷!小豆儿不好吃,不能给大威尊者享用啊。”
那三和尚猛地一窒,抓起一双筷子便抵在小豆儿脖间,厉声问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诋毁大威尊者!说!谁派你来的!”
老头颤颤不敢言,但见和尚一副“金刚怒目”的样子,又肝胆具颤,“是一老道胡说的,佛爷,佛爷莫怪,小老儿一时糊涂。”
那和尚一脚踹倒了老头,“我看,你是故意来找茬的!”
老头瘫倒在地,一时悲愤,嚎啕大哭,“佛爷,佛爷!给条活路啊!这酒楼,小老儿已赠与贵寺,儿子也下了狱。”
“佛爷,佛爷发发慈悲吧,还我小豆儿...”
那三和尚对视一眼,恍然道:“原来是刘掌柜!”
“怪不得来这晃悠,原来是放不下产业。嘿嘿嘿,你这满香园,已经改叫饿汉堂了,你儿子...”
“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说起来,你那儿媳妇,还真...润。”
老头愣了许久,胸膛剧烈起伏,一双老眼瞪大如牛,指着和尚半晌说不出话,随后哇地吐出口血,眼见就要背过气去。
冰怀刃叹了口气,一个闪身离了饭桌,与那和尚连过六招,一把夺过小豆儿,只身护在老头身前。
那三和尚见冰怀刃身弱体虚,面色苍白,不由哈哈大笑,“小子,你找死?”
冰怀刃面色由白转青,暗道不妙,这三和尚都是筑基境,而且刚才交手之下,似乎还使了毒。
冰怀刃看都不看风昊,他知道风昊并不爱管闲事,而且自始至终,他也没想把风昊拉下水,一把锈剑缓缓抽出,斜指大地。
“几位,你家大威尊者没教过你们,凡事留一线?”
和尚们一顿,“留?在这凉广城,咱们便是天!留什么留?!”
冰怀刃眉头一皱,问道:“呵,此乃大商南镇,南伯侯鄂崇禹镇守之下,更是郡守赵大人治下,天?未免过了吧?”
三个和尚嘿嘿冷笑,“赵虎?呵,过了尊者诞辰,他...咳!何必跟他费那么多话,上,废了他!”
三和尚哇呀呀怪叫几声,一把抄起各自锡杖,作势要打。然而酒楼内其他人,个个事不关己一般,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
还有几个机灵的,顿时设下局,押和尚们完胜。
于这嘈杂酒楼中,和尚怪叫中,一声酒杯落桌之音,恍若惊雷。
风昊拉出一声长长的“嘶~~~~~”,又跟了声烈酒下肚的“哈~~~”带着酒润胸腹的火辣,转脸看向那刘老头。
“老人家,为何你自始至终,都不肯求救呢。”
刘老头顺了好几口气,这才说道:“客官。我刘家不幸,自作孽,自当忍之挨之。唯独不想将他人牵扯其中...”
风昊呵呵笑了一声,点点头,侠之一字,无论何世何界,都有各自的表现,这冰怀刃虽然身怀要事,但这股热血劲儿,当得起这一字。
他风昊不愿给自己贴上什么标签,但遇到不爽之事...
风昊一把抽出桌上破浪刀,起身,仰头再饮杯酒,“老头,敬你骨气,这事,我管了。”
那三和尚仿佛看戏一般哈哈大笑,“兄台,筑基境又如何?在这凉广城,我们天...”
风昊一脚踏出,左拳带着电光,转瞬即到,一拳将那和尚整个人砸进了地板,而此时,那声“去你x的”才堪堪传遍酒楼。
另外两个和尚一见,对视一眼,手中锡杖一摆,虎虎生风,带着残影挥向风昊。
风昊右手持刀一立,左手成掌一按,一靠,顶住攻向上路的锡杖后,刀身一压,一甩。
只听“啊”的一声,之前被风昊砸进地里,尚未爬出来的和尚顿时头破血流,俨然活不成了。
风昊一把扯住因“失手”而发愣的和尚,破浪刀连出四刀,将那和尚彻底削成了个“圆”。
长刀一甩,看着最后那和尚,风昊嘴角绽起抹冷笑,背后三个阴兵铁盔铁甲,阴气凛然地爬出地面。
那和尚一看,顿时大惊,“福伯是你什么人?”
风昊一脚将其踹倒,破浪刀没有丝毫犹豫,一颗光头滚着,却得不到他问题的答案。
四张符箓现于指间,烈焰燃起,被削成“圆”的和尚顿时哀嚎不止,但四肢关节处,却也不再流血。
冰怀刃眨了眨眼,三息。这人虽说不爱管闲事,可看起来,不管是小扫把,还是眼前这事,都没少管啊。
风昊看了眼冰怀刃,眼中意思不言自明,手中拎着“圆”和尚,环视一周,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酒楼。
冰怀刃也一把背起刘老头和小豆儿,快步跟上。只留下酒楼中刚刚响起的一片慌乱和惊呼。
而远在春华楼,正准备闭关突破的福伯,却见一小仆快步跑向自己,略带惊慌地问道:“福伯,您收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