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各位小伙伴们,能过问道和问心,走到问昔这一关,你们很棒哈”,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捧着一叠A4纸走进了我所在的问昔考场。后来得知,这个不修边幅的大叔是谷主。
问昔,即过问往昔,入恶人谷,领导层要对新生知根知底。
那个大叔放下纸张,就出了教室。大叔前脚一走,漂亮的星星后脚就进了教室,她是监考员。
她给每个人发了30张A4纸,纸张不是从每一组的第一个座位传下来的,她是在讲台上数够了每个人的份数,一个一个放到新生面前的,感觉她重视每一个人,我看着她,想起了那个自己曾经很喜欢的数学老师。
下笔之时,我就觉得这一关也太简单了吧,心想:不就是交代过往么?30张A4纸,我字写得小一点,是可以写完的吧……
嗯,实际上我没有写完30张,我写完用了22张A4纸,是那一个考场乃至那一届新生里“问昔”答卷写得最多的一个,导致最后来了个“三堂会审”,我的问昔才算是过关……
星星在发纸的时候说着,“在座的各位都不简单吧,那些重要的事情详细写,不重要的小事一笔带过就行了噢,不要什么事情都往上写撒,浪费时间浪费纸墨!,同时也影响你们的得分。这可是最后一关呐,想清楚了再写!哪些事情重要,哪些事情不重要,这个,不需要我教你们吧”
当时的我,就跟脑子进水了一样,听完她说的话之后接了一句“需要”,她看向我,意外地说着“是你啊”,然后笑了笑,问着,“你真的需要我教这个嘛”
当时感觉整个考场的考生目光好像都在我身上,我只好说,“咳,不需要,嘿嘿,老师您继续发纸啊”
我将那些过去全都写了出来,坎坷的过去,跌宕起伏的过去……满纸心酸与不甘!
后来三堂会审之时,谭苟浅问我,“你有何不甘?四中的那三年其实是老天爷给你最后的机会,是你没抓住,所以,你倒下了,归根结底,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外婆家出事那一年,你明明可以跟你纸上写的肖增说,她听你说了那么多事情,多这一件也不会说不愿意听,即使她当时看你的眼神再奇怪,她也有在好好对你,即使你写她上了高中`像关爱智障一样`关爱你,你依然可以跟她说,可是你没有跟她开这个口,是你的问题。退学那一年,你的班主任第一次有劝你,第二次不劝,也是你自己的原因,因为你没有跟你妈妈说清楚,导致第二次的时候你的班主任以为你救无可救,所以直接给你妈妈打电话说让你交退学申请。你的郭阿姨知道你退学的时候,有打电话了解情况,甚至问了你很多,可你没有说完那些事情,导致你的阿姨以为你`就没有任何原因的就不想念了`,所以在电话里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想那么多了`,甚至还直言`以后遇到事情要说话`,可你在茶叶店经历那些事的时候你都没有跟你的阿姨说,你把你的霍老师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是一个记错了的邮箱,你怎么可能收到回复?!茶叶店里即使再多心术不正之人,那些腌臜事即使全被推到了你的身上,你纸上写的彭姐也始终把天平偏向你,她总是护着你,可你没有留下,好好帮她,所以,你走投无路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你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有女童班里的那些欺负,和萧凌魅的欺负,你都可以反抗的,是你懦弱,不敢奋起反抗,所以会有人变本加厉,会觉得不管做什么你都能忍。”谭苟浅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了,室内一片沉默,随后谷主对谭苟浅说,“咳,阿谭啊,这还是个孩子,你别吓着她了,你怎么比我还凶呢”
我没说话了,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只是在回想过去,我想起了那个叫宣鹏的可爱的小男孩,明明他说话喷口水的时候我敢找庞老师告状,为什么和萧凌魅当生活委员的时候发生卡和密码的事情我却不敢和庞老师说。或许,是因为妈妈吧,因为我妈妈和她妈妈熟,我不想两方家长为难,不想我妈妈觉得我不懂事不听话,妈妈说过的“她年纪小,你让着她点”、“她妈妈跟我说`我让我家妹妹找你家的一起上下学`,两个人有个伴`,你多带带她,我看你经常跟钟余一起走路的,你们三个其实可以一起啊”……多年以后我想起这些,我只会想:我为什么要让着她?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或许我跟宣鹏也是很相似的吧,他曾经被人踹了后背一脚,脚印留在了衣服上,还对庞老师说“老师,你看我帅不帅”。他是被人欺负而不自知,还以此为乐,而我是知道别人在欺负我,却不说,一直忍着。我记得中考前在教室后面黑板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萧凌魅的名字写在我的名字下面,我跟同桌阳越说,“她的名字为什么要靠着我的?我不喜欢”,阳越对我说,“你可以擦掉自己的名字往别的地方写”,我没去行动,想着:算了,在一块儿就在一块儿吧,我们最开始可要好了,初一那年国庆 ,妈妈带我和木婷去公园玩,出门遇到她,还带她一起了呢,我们还留了合照,那张合照,妈妈给她也弄了一份,最开始的我们还是挺要好的,这都初三了,再忍忍吧,毕业以后就不用忍了!
我还想起了那个害我书被扔的唐扬,我在想:如果能重来,庞老师问“你知不知道他拿你的作业是拿过去抄的”,我会跟庞老师告状,我会说,“老师,他凶我,他很凶地说`把你作业拿过来`,就好像他让我做什么都理所应当一样,我就想,不就是作业么?凶什么⊙∀⊙?给你就是了,所以我把作业放他桌上就跑了”,对啊,这好像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啊!是我不敢说!
还有隔了几天被发现的宣鹏抄我政治提纲的事,我不敢找庞老师澄清是政治老师允许抄提纲,所以我才借给他抄的。因为我告状他吐口水,无意让庞老师惩罚他,我只是很不爽,所以去告状,没想到他桌子会被佘船和李芥吐口水,可是他还愿意和我握手言和,伸出手对我说“来,握个手,我们还是好兄弟,把你提纲借我抄一下”,我觉得他挺好的,当时我挺愧疚,就真的跟他握了手,然后把提纲给他了。当时真的就只是握手言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同学会起哄,多年以后的我想起那个场景,我就觉得,那是两个可怜的大傻子在报团取暖,哈哈!
唉,谭苟浅说得对啊,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啊……可我还是不服,还是想为自己正名,我反驳着,“我救过自己很多次,没上户口的那13年我不要命地学,多次转学带来的不适应与交通不便利都没能阻止我;2012年的那个国庆,我回到学校依然赶上了进度;刚进七班的那个疯子最后也能成为安静的求知者;地理生物常年不及格的人最后也能过结业考;英语基础那么差的人,甚至因为心理作用而常常忘记带英语书,最后也能和七班大部分人一样英语是A,甚至连自己满以为会是A的语文都没拿A,而英语却拿了A……我明明比大多数同届学生聪明也比他们努力,可我就是走不到最后,这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原因”
谭苟浅听完我的话好像很想哭,他眼眶湿了,抿了抿嘴,看着我说,“嗯,后来者居上大多各凭本事,如果自己没有上进心,自己不努力,那么再强的师资力量再厉害的榜样,都带不动。你曾经的上进心和那些天赋,值得肯定,但遇到困难时的退缩与逃避,我不赞同。即使那一年你只有16岁,你正确的做法也该是负重前行,而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的郭阿姨和你的妈妈对你寄予厚望,那个小学时以你为荣的李老师永远不会忘记七八岁那年从gl转学到lj乡的小孩,也知道她在女童班里经历了什么,导致她沉默寡言,你不需要所有人都懂你,你只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行了!可你偏偏选择了自甘堕落!”
我看着他红了的眼睛,我的眼泪止不住,我不知道怎么回他,我只是觉得很委屈,我已经说不出话了,一直哭,压抑着哭,不敢放声大哭。被眼泪润湿了的睫毛让我觉得很重,我望向星星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一颗糖,我在想:她手里的糖是不是很甜啊?即使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依然看到了那颗糖……
谷主不说话了,谭苟浅也不说话了,星星也沉默着,他们都在听我哭……哭完之后还是觉得不过瘾,我想起了高中班主任第一次劝我的场景,当时她有对我说,“你哭一下,我们木杉需要哭一场,需要发泄,来,你哭吧”,那个时候我没哭,连压抑着哭都没有,如果那天晚上我当着班主任的面好好哭一场,也就轻松多了吧……
“哭够了么”,谭苟浅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纸,说着,“来,擦擦。眼泪擦干,问答继续,别忘了,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问昔`答卷!你现在其实还在考试!这里不是你家,你不能……”
他说到“家”这个字眼的时候其实没太在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就顿住了,直视我的眼睛,而我也望着他,目光交汇一两秒之后,他走回了自己原先坐的那个位置。
我当时在想:这个家伙干啥呢?接着说啊!我还想继续听呢!咋不说了!呸!不让我哭不就是想说话么?你倒是接着说啊!你要是不说,就别打扰我哭!哼╯^╰
他坐到凳子上的时候,我看到他双眼蓄了好久的泪落下来了,他用手抹去了,接着说,“问道,你选了文;问心,阿星测的悲悯;擂台上用剑毫无章法,最终弃了剑,靠闪躲赢了那个大块头;至于问昔,你真的是什么都敢写!你知不知道,`问昔`的测试答案是要存入恶人谷数据库的,是要存一辈子的!即使你将来有一天下落不明,那些东西也不会销毁!你知不知道……”他又说不下去了,又顿住了,很认真地看着我,说着,“你能猜到我要说什么吗”
我没多想,回答他,“藏不起来的伤痕是软弱,藏起来的伤痕才是勋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人都很辛苦,伤口撕开那一刻,撕者无意观者有心,或许会有人过度解读,会有人在伤口上撒盐,会有人,踩着那些伤,达到她`不轨`的目的,最终受伤的还是我自己。是这样么?昂?训练师,你是想说这些么”
谭苟浅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没说话。谷主开口了,“小孩,恶人谷不恶,这一点,你要清楚”。
星星在旁边接话,“已经十八了啊,我还以为这小孩是这一届里最小的一个呢,看起来十三四岁一样,哈哈!我测问心的时候问她年纪她不说 。”随后笑着指她身边的座位,对我说,“过来,坐,你吃糖不”,她朝我递了一颗糖,我没接,只是坐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当时觉得好累,我想歇一歇。
星星对谭苟浅说,“泡茶呐阿谭,不是想收徒么”
我坐的位置刚好正对着谭苟浅,他看向我,他没接星星的话,也没起身泡茶,他对我说,“你不喜欢喝茶”,我知道,那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我有气无力地说,“嗯,不喜欢。不过,如果拜师需要喝茶,我还是可以喝的”
他笑了,很奇怪,明明不久前还落泪的一个大男人竟然笑,他问着,“那你喝酒么”
“阿谭,别闹!”那个脾气暴躁的谷主出声制止了。
当时觉得谭苟浅问那句话的时候像市井流氓,不过我没心思多想,我回答他,“不喝”
“为什么不喝?你是酒精过敏么”
“不是,我喝不了酒,小时候喝自己家里酿的甜酒都觉得恶心,喝不进去”
“从来没碰过酒么”
“嗯”
“你纸里描述的木家爸爸可是很爱喝酒的,你看着他喝的时候就从没想过要喝么?或者,偷偷拿他的酒尝?嗯?”,谭苟浅左手撑着头,看着我。
我心想:喝个鬼!在木家生活那么多年我从没想过要喝酒!每天都是写不完的习题和看不完的书,只想着分数和排名!我回答他,“不想,我很讨厌他,我不可能跟他学喝酒!”
“可是,他是你爸爸”
“他枉为人父,枉为人夫,他们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谁要跟他们学?!”
“别忘了,你也姓木”,谭苟浅收起了他痞里痞气的样子,认真地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总觉得他有话没说完,可是他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了,起身问谷主要了一片茶饼。恶人谷里有的大多是普洱茶,那片茶饼,从色泽来看,是普洱熟茶,通体深红。
我看着他用茶针撬开茶饼,将撬碎了的茶叶放进他桌上的茶壶,壶中倒入烧沸了的水。他将泡好的茶汤倒入盖碗时,右手手腕弯出的弧度让我想起了茶叶店里的彭姐。泡茶的谭苟浅,看起来好温柔啊。
我想起那个彭姐曾经对我说,“你这个年纪,经历这些事,是有点沉重了,你要坚强”、“给你加个工资吧,你带小孩带得挺好的”……她去云南参加茶商会的时候,在广西的yg跟她提起那个碎掉的茶壶,她会站在我这边,说着,“肯定不是她,应该是dl打碎的茶壶不敢认,等我回去处理”,后来遇到那个魔鬼,她也会站在我这边,说着,“你刚来的时候挺开朗的,到了现在连菜都不敢夹,很多人来我的店里,吃了我做的菜,待个三五月都会胖,只有你越养越瘦……那些话,我知道,不是你说的。你和dl家庭情况相似,年纪相仿,最开始也是她带你,肯定受她影响很大,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关系,你回头就是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你和xh没有整出那么多事,早给你加工资了,至于等到现在加,哎呀你这小孩真的是”……彭姐真的是好善良大度的一个人啊,那天泡茶的谭苟浅,身上散发的温柔气息让我想起了那个永远护着我的彭姐和学生时代的好友肖增。即使后来彭姐她说的那一句“感觉你理解能力不怎么样啊,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语文不好”,让我产生自我怀疑,我也还是感激她给予我的无尽温和善意。多年以后找她买茶叶,跳楼价卖我的茶叶,我转的两百块钱她没有收呢,我之前写《记忆里的七班》时以为她收了,这几天去看聊天记录才发现,她那个是“已退还”,不是“已领取”。
谭苟浅双手捧着盖碗,走向我,说着,“小孩,这是拜师茶,喝下它,即拜师礼成,恶人谷没有那么多规矩,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我接过盖碗,喝下了茶。我喝完把盖碗还给他,他双手接过,随后左手拿着盖碗,右手垂膝,看着我,问了一句,“以前是不是学过茶艺”
“差不多,也算是学过吧”
“嗯,你喝茶的样子看得出。是不是也会泡茶”
“大概会”
“呵呵,看来你没有好好学啊”,他右手屈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笑着说。
虽然脑门被弹了,我也没有多生气,直觉告诉我,当时的他没有恶意,于是我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他一下。他看到我瞪他,好像还挺开心,把盖碗放回自己的桌上,之后走到我面前,双手叉腰,看着我,说着,“我的徒弟很多,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我敢保证,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会过问你的意思再下判断,不会让你承受无妄怒火。即使我没能及时和你沟通,我也会坚定不移站在你这边”,我当时听着,很感动,我想起了学生时代那些很喜欢我的好友,她们也是坚定不移站在我这边的啊……
我看着他,我不知道说什么,他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把手放我头上揉了揉,沉默了几秒,随后说,“恶人谷可以不用真名,以前的姓氏和名字你可以不用,在这里,换个名字,重获新生吧”
“叫尘埃吧”
“尘埃?为什么?听起来好卑微啊”
“世间游魂和浮尘,漂泊无依”
“不要那么悲观,你们这一届是有姓氏的,`温`和`辛`,你选一个”
“辛吧,辛尘埃”
“啧!唉,随你吧”
那一届不肯用原名存活的人里,选了`辛`姓的,就我和阿折两个人。那个阿折啊,后来也和不见爷爷一样失踪了呢,恶人谷收到她的信的时候,那些真相才浮出水面,原来,她失踪那年遭受了那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