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院长收徒。
道院外早早地围满了人,等着院内的一手消息。
九境儒修第一人的关门弟子,值得他们如此关注。
院内,余正三人正站在第一日报到的地方,等待着收徒仪式的开始。
余正在一旁和连清城闲聊着,杏月背着剑匣,在跟旁边的影一讲着什么。
忽然,黑压压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院长来了。”
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伸直了脖子,想瞧瞧那传说中的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正也很是好奇,武碑第一他见过,剑榜第一见过,道图第一也见过,独独这仙录第一,他还没见过。
仙录,其上之人想必仙风道骨吧!
没让大家久等,不一会一位老人便登上了台,想来就是那位院长了。
余正定睛一看,心中一惊,台上赫然是那位路边开解自己的那位老人。
当初遇到那位老人后,已经料到对方是位隐士高人,打算过几日让连清城打听一番,不曾想,竟然是这位院长。
“诸位同学们好!我是舒杜万,也是这道院的院长。”
不知道是哪位趣人带起了头,大声喊了一句:
“院长好!”
于是乎,台下响起了一阵问好声,虽然有些稀稀拉拉的,但气氛总算是起来了。
“今日大家来此,想必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见过数届新人了,一直没能选定弟子,希望今日能得偿所愿。”
话落,舒杜万大手一挥,漫天书影浮空,遮天蔽日,而后书聚成山,是曰书山。
“请诸君上此山!”
闻言,在场所有人被拉入虚影中,面前当真出现了一座山,想来这就是仙录第一人的手段了。
别无他法,只得上上这书山,尽力向上爬。
可书山,不是那么好登的!
每上一步,便有无数蛊人之声直入脑海,让人心神混乱。
这心一旦混乱,人就会被这书山虚影排斥而出,自然算是登山失败了。
这书山,考察的便是心性,意志坚定与否就是最重要的。
心性一事,一在阅历,二在知识。
阅历丰富之辈,大风大浪见多了,蛊人之声自是难动其心。
知识充盈之辈,万般道理尽在心中,蛊人之声又如何比得上圣贤道理!
然而,在场的皆是年轻人,阅历大差不差,这一场考核的便多半是知识与道理了。
……
余正看着面前的书山,很高很高,让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上剑山的时候。
那时候,风雪之中,只有一个坚毅的少年以及一颗上山的心。
可如今,那少年的手里有了一把剑,再看那山,便不想上了。
山在路前,人不愿动,那便山动。
剑气长河起!
汹涌浩荡的剑气长河应声而起,无尽的剑气直直撞上那书山。
浩浩荡荡,大有劈山开路之势。
剑气弥漫间,书山虚影与剑气长河消逝不见。
余正抬起脚,轻松的迈向了终点。
这番操作也只能是余正,他有一枚道城符在身,否则无法动武,仅凭心性他是绝对过不去的。
道城符,加上七境的实力,才能如此轻松通过,就是不知道这舒杜万认不认这登山之法。
不认,便要问问我手里的剑……开个玩笑,我打不赢……余正在心里想着。
……
不一会,所有人都从书山虚影清醒了过来。
通过的人头上都留有一本书的虚影,算作凭证,这些人自行聚在了一起。
“恭喜诸位,我会从你们中选取一番,看看有没有能作为我弟子的。”
于是乎,头顶上没有虚影的垂头丧气,通过的人则是略显激动,满心期待。
台上的院长大人并没有多看,只是扫视了一圈。
台下人见此,心中都有些黯淡,约莫是没有瞧上眼的了。
“谢谢诸位的配合!这一次,我仍旧……”
听到这里,本就心情低落的众人,愈发不抱希望了。
“我仍旧以为没有与我契合的弟子。但幸运的是,这次我遇到了一个适合继承我衣钵的人。
他就是……”
这时,场上人的情绪完全被调动了起来,期待着舒杜万念出那一个名字。
或者说,期待着舒杜万念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余正。”
众人垂头丧气,可有心之人反应极其快。
余正,不是那位剑榜五十的名字吗?
他已经是剑山的门人了,还能拜入道院吗?
纵是心有不忿,也没有人再当场质疑。
因为,质疑也没用,仙录第一的决定,谁能改变?
……
台下,余正极为惊讶,一人同时拜入二门,这可是不曾有的。
尤其是,这两宗门都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派。
哪怕知道了之前的老人就是这道院的院长,余正也只以为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顺手送个人情。
毕竟,一位将来的剑仙,还是很值得投资的。
没想到,那老人,想要的,是余正的人啊!
……
道院,学院后山,这里有一片小小的桃花林。
桃花树不多,如今也不是花开的时节。
故而林子显得冷清清的,老人随意找了棵树坐下,随意开口说道:
“小正,这一路上很累吧!”
不知道为什么,余正一直都觉得这个老人很亲切,很愿意和他讲话。
“嗯。”
委屈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过去走过的路再苦,余正也没有此刻在这个尚算陌生的老人面前难受。
“辛苦你了,更辛苦张武照了。其实我们见过的,只是那时候你还是个小毛孩呢!”
余正一下子哽咽住了,“辛苦张叔了”这句话,从没有人说过这。
大家似乎都默认了,那位天下第一武夫,就应该扛起抚养自己这个前朝小皇子的责任。
没有人觉得,这个天下第一武夫,也会累也会借酒消愁。
“以后就有我帮你了,我的皇子殿下。”
余正止住哽咽,而后疑惑地盯着舒杜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郑国的读书人,皇帝欣赏,给了我个太傅的名头。
这些年本该由我带着你,可武照那小子说什么郑朝的皇帝就该跟着他习武。
于是,他抱着你,让我取个名字,就走了。”
老人说的,是那三岁的故事,余正依稀有点印象。
这便是那修行的好处了,强化身体的同时,早期的记忆也能恢复部分。
“老头子我听说你和那连家小子结了同盟,这很好。
为君者,就当联立四方,尤其是这等风雨飘摇的时候。”
“风雨飘摇?不是已经国破家亡了吗?”
余正这话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有感而发。
如今郑国亡了多少年,自己的小家又没了多久。
哪里还有什么郑国的小皇子,天底下,只留下了孤身一人的余正。
“总归还是有希望在,你在,郑国的皇室便在。”
“可仇能不能报,国能不能复,关键不在身份,而在那实力上。”
余正收起了那份没意义的哀伤,转而认真地说道。
“说得对啊,实力才是一切。九境也不是真正的无敌,也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
老人似是颇有同感,进而说道:
“所以你来了道城,而我,在道院里帮你。”
老人的语气无比的严肃,神情也变得肃穆,最后开口道:
“余正,当初我让武照问过你一次。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愿意做那郑余,而不是日后逍遥九境的余正?
别急着回答我,回去想想,明日来这里见我吧!”
余正点点头,满怀着心思,走回了家。
夜里,屋顶上,余正躺着,看着满天的星星。
旁边传来上屋顶的声音,余正知道是谁,没有出声,只是愣愣地盯着天空。
“在想什么呢?吃晚饭时就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在想一点事情。”
杏月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并排躺下,只是悄悄地握起了他的手。
天上的星星不语,地上的人儿亦是无言。
良久,余正冒出了一句:
“杏月,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好不好?”
赵杏月听到这话,猛然站起,口中说道:
“余正,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不愿意再搭理你。”
余正无言,他知道杏月说的是什么。
“因为你言而无信,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定当一诺千金。
你小时说了要娶我,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只当是真的童言无忌,孩子间的过家家。
可如今呢?你身上有着那么多人的期望,你许诺了那么多人。你的张叔,连清城,还有……还有那个薇梁。”
“薇梁”两个字,也从杏月的嘴里蹦了出来,她继续说道:
“怎么,你还等着天底下的人都像我这般,千山万水来找你。余正,你不能让他们,让我们失望。
你早就知道了,你叫余正,是躲不掉的。
而且,我记得,小时候的余正,是个听了说书先生故事,便立志要闯荡江湖的人。
你的志向,你的豪情,哪里去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余正,不喜欢这样的你。”
说完,杏月弯腰,把那从不离身的剑匣放下,愤然离去了。
只留下孤魂野鬼一般的余正,面对着万千星河的审视。
……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杏月,打开房门,门口,余正拿着剑匣站着。
“所以,还愿意做我的剑侍吗?”
少年剑眉星目,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嗯。”
这回,轮到杏月有些不知所措了。
早饭时,影一照例汇报近日的情报,只觉得自家殿下,似乎更有锋芒了。
“你入七境了。”
余正吸溜着粥水,突然说道。
“是的。还有两位影卫也入七境了,算下来实力也不算弱了。”
听到这儿,余正不由得打量了一番边上的影十,又说道:
“你也别光顾着做饭,实力你是不是也得重视一点了。”
不等影十狡辩,余正又冲着影一说道:
“查查景皇几个儿子的下落,做他们一手,恶心恶心他们,我总不是打骂不还手吧。”
闻言,影一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自己家殿下总算有点杀心了。
哪一个皇位,不是人头垒起的京观!
“不求必杀,能做掉就做掉,伤了他们就算赚。”
端坐京都的景皇,等着吧,我现在还不来找你。
少年入江湖,结果江湖水太浅。所以啊,那皇位,我要拿来看一看。
这天下的水,我都要搅动一番 !
余正手里握着停雪,看着屋外升起的朝阳,英气尽显。
……
小桃花林,某棵树下。
老头子依旧是随意的靠着,今日甚至是披头散发,颇为自由不羁。
看着走过来的余正,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满意,道:
“如果把你看成一把宝剑,今日总算是见得你开刃了。过去的你,所有的选择担当都是你被迫接受的。
今天不一样,你主动了。年轻人就该这样嘛,英姿雄发,难不成还真要等到老夫年发少年狂不成。
别压制着你的剑气了,天下一等一的剑仙胚子,哪有剑气藏着的道理。”
舒杜万说的没错,余正一直以来都压制着自己的剑气。
虽然他对剑气的控制力极高,可不管怎么说,压制着总归是不爽利的。
天地间,总有剑气长存,剑气纵横间,总是少年意气。
余正,就是那剑气四射的人型长剑,他立在那,便是一柄无敌的剑。
“不过,再锋利的剑,也该有一柄鞘。今天,我便给你做一把鞘。”
舒杜万看着剑气纵横的余正,缓缓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是道?”
“道乃万物,天底下的一切都是道。”
余正想了想,环顾四周,回答道。
“没让你小子说这些,讲点实际的,搁这跟我打机锋呢?”
“不知道。”
余正闻言,知道是没必要乱说的,干脆直接说不知道,然后等着答案。
“其实啊,道是什么,谁能有个答案呢?但每个人,对道都有自己的理解。
所以,你说说你的剑道是什么?”
“我不知道如何说?”
余正有所悟,却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我先给你讲讲我的道吧。”
听到这,余正赶忙换了个姿势,专心等着听故事。
“从小,我总是对这个世界有着很多很多的问题,然而总不得其解。我的先生告诉我,书中自有答案,于是我一本本的读。读着读着,我就九境了。”
余正兴趣一下全无,这故事,不如不说。
“想必你也听出来了,对我们这些天赋异禀的来说,大道并无太难靠近的。稍加努力,便是一日千里。
与其我和你讲,不如让你自己去悟,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老人讲的累了,歇了歇,又继续说道:
“我给你讲讲这天底下的修士吧。
天下修行,分武夫和修士。武夫重体,修士重神。
从境界划分便可以看出,修士 一境曰练气,二境曰辟谷,三境曰立志……
而这之中,最关键的一境在立志,立下道言,引动天道灌体。
这时,道言的强弱便有极大的区别了。
这将一直持续到八境仙人境,领悟的本命神通往往也将与道言相关。”
“仙人境,不是武道四境吗?”
余正听到这里,不由得发问。
“那是你们这些武夫,为了膈应人,刻意这么取的。一个是凡俗的称呼,一个是当真的仙人手段。”
“哦。”
“其实剑修,乃是杂糅了修士与武夫的一门。选取了武夫的气与意,加上修士类似的境界,威力自是不一般。”
余正想了想,直接问道:
“那缺点呢?”
“很明显的。心境不够,便容易出问题。你自己已经深有体会了吧。”
确实,单单是下山来这段时间,余正便出现了两次问题。
甚至,余正隐隐感觉到,外公余剑从不曾下山,就是心境出现了问题。
“有解决方法吗?”
“当然。儒剑双修。”
“儒剑双修?”
“此法本来是有缺陷的,那就是进境实在太慢。
可对你而言,剑道修为实在是太好精进了,称得上是完美之法。”
“为何是儒?”
“当然是因为我只会儒道啊,难不成让我把你丢到那些牛鼻子的道场去?”
“儒道好修吗?”
“有我在,没意外!”
这是个很自信的人……余正悄悄地在心里给舒杜万贴上这个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