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树昏鸦……
他轻掀起帷裳，打量着满眼的残枝败叶，这一片枯黄萧条的战后之地——尽管距那场战争的结束已有百年之久，可它所失去的生灵气息却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轻风夹杂着银杏腐败的气味以及扎眼的尘灰扑来。
他抽了抽鼻子，心情有些低落。
马车不时微微一震，使他的心颤了颤。
“娘，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就快了，就快了，司儿，莫要急躁……”
天气有些凉，坐在男孩对面的妇人微笑着柔声安抚着男孩，手中女红不停。
“嗯……”
男孩不甚满意地应答了一声，抿了抿嘴，长途的跋涉过后他早就失去了开始时的兴奋，现在，只盼望着能早些到达目的地。
忽的，他耳朵动了动。
“娘，是马蹄声，而且……好多好多！”
男孩的语气中透露出兴奋，又一次打开了帷裳，眼睛亮闪闪的企图找到那声音的源头。
妇人自也是听到了，望着那边窗外尘土飞扬，以及那些越发接近的吵闹声，她那对好看的柳叶眉微微皱了皱，她掀开一旁的车帐，声音中透露出担忧。
“相公……”
“没事，一伙没眼力的匪子，没什么好担心的。”
驾车的男人虽说是让妻子放宽心，可手却也不自觉的搭在了腰间剑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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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精神来！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歪过脖子朝一旁跟随的队伍喊道。
“是——！”
不一会，男孩便感觉到马车突的一顿，竟停了下来。他本想再探出去看看，却被母亲一把拉入了怀中。
“娘……”
“乖，好好待着。”
妇人温润的鼻息打在男孩的额头上，男孩感到有些不适，吵闹声自窗外窜入这狭小的马车之中。
纷乱如麻，沸反盈天。
马蹄声，叫喊声，嘶吼，嬉笑，尖叫……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种种声音混杂于一体，男孩的耳朵被母亲紧紧捂住，听不太真切，却也感受到了母亲那止不住颤抖的身体，以及空气中那愈发浓郁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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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自然也发觉了空气中漂浮着的那股浓烈的不安，依偎在母亲怀里，不敢动弹。
痛苦的叫喊声愈发稀少，直至那最后一声的消失，空气变得冰冷起来……
哗——！
马车的车帐突然被拉开，鲜血，汗水以男人的狐臭味，都被那寒风一股脑的挟了进来，扑在了小男孩李司粉嫩的脸颊上。
男孩一颤，发觉母亲抖动得更为剧烈，哭声自上方传来，接着是打落在他脑门的泪水。
他忍不住回头，入目的是一张胡渣邋遢的黑方脸，那股子除血与汗之外的臭味，便从这几乎挤满马车厢的壮硕汉子身上传出。
“哟，这还有两个呢！”他裂开了满口的黄牙，朝着外边喊了一声。
“杀了不久得了？快点，咱还得把这些货物搬回去！”
外边传来叫骂声。
“是个娘们！还有个小鬼！”黑脸汉子又叫了一声，从进来开始，他便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紧抱着孩子的美丽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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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凹凸有致的酮体，即使是裹着棉服奕能感受到。
“娘们？！咋个模样？”
“丑着呢！”
“丑就快点解决掉！咱那的米可养不了丑娘们！”
“老子就好这口！”
外面再次叫骂了几声，便不再理会这里。
汉子嘿嘿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唇，一把将那妇人怀里的男孩甩到一旁，手往那质地柔软的棉袍上一扯，一双洁白如玉的峰峦抖落了出来。
“识相点女人，给爷伺候好了，让你舒服上路。”
男人笑意更浓，撤开麻裤带子，口吐臭气扑到妇人那白净的脸庞之上，妇人的哭泣再也抑制不住，反抗的双手被汉子那粗大的双手钳住，紧得发红……
“唔唔……呜呜——！”
……
嘎吱嘎吱……
马车传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抖得车附近的人一阵发笑。
“老五，可别把这车震坍了啊。”
“哈哈……”
嘎吱嘎吱。
汉子没有回话，女人刚刚还凄惨无比，又带着些勾人心房的喘叫声，挠得一伙子人心中骚痒难耐。接着终于在一阵“唔唔唔——”，被硬物堵上的声音过后，便再未出现。
头绕发黑发臭的幞头，粗麻布衣，身挎刀枪板斧，胯压各色杂马。
这伙匪气十足的家伙此刻正嬉笑吵闹着，从其他几辆随车中搬出一箱又一箱的货品。
地上是一片破碎的肢体，既有这车人的，也有他们自己人的。
秋日的寒风也无法吹散那新鲜血液的浓烈腥臭味。
他们全然不理会，从那一节断臂，一双腿脚，一颗颗面目狰狞，怨恨愤怒的脸颊上踩过，血溅了他们一裤腿，也全不在意，甚至是踩到平常那丑陋兄弟的脑袋，也只是笑着说句：
“嘿，死了还挡我路呢，放心，你那几个婆娘兄弟几个一定替你好生照顾，嘿嘿。”
“哈哈，黑狗子，龅牙家那几个歪瓜裂枣你也不放过啊！”
有人打趣着。
这是一群舔着刀口过日子的亡命之徒，生命在他们的眼中，早已失去应有的质量，只剩下空洞洞的一层皮。
虽都是些无赖逃犯，即使是在打闹嬉笑，却也有着基本的纪律。他们有条不紊的将那一箱又一箱装着金银货品的檀木箱子装上一旁早已备好的马车，金属在箱内撞击发出的脆响使他们的心情更好几分。
名叫黑狗子的瘦黑青年，笑嘿嘿的将一箱又一箱的货物搬上了车，来来回回之间，没有分毫察觉到地上的那道寒芒。
当他第五次将箱子抬上车，准备再去一轮之时，那倒在马车旁，正面朝着他腿的“尸体”，一口凉气吐了出来，呼到了黑娃子的脚踝上，丝丝凉凉的。
赤红的鲜血猛然嘣出，伴随着的是黑娃子痛苦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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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那失去双脚的大腿在地上嚎叫，疼痛使他不能自已。
哗——
地上那具“尸体”已支着身子半跪而起，身体前倒，不带一丝犹豫的又一剑刺入了那正仰面怒视着自己的黑狗子的脖颈处，黑狗子当场死亡。
那人的身体也随着刺出的剑而向着黑狗子迎面倒去，后猛地一发力，剑串着黑狗子，勉强支住了身体，剑却再难拔出。
一切仅发生在不到十秒之间。
男人杵着剑柄，左右扫了一圈，深深叹了一息后，眼又变得坚毅。
他抛弃剑，踉跄着身子踏着同伴的尸体奔跑起来。
“不急。”
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马背的一个虎背熊腰一脸腱子肉的汉子拦住了一旁正要暴起的部下。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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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了一遍。
那爬起的人奔跑着，奔跑着，冰冷的空气不断窜入肺中，撕裂者着他。
从他爬起到飞奔到不远处那棵不知已死去多少年的枯木之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吱——
夹杂着破空之声，一只未系白羽的弓箭穿过他的胸膛。
他眼神凄凉，最后看了那骑在马背上的发箭之人一眼，便颓然倒下。
他的身前，是一座不知是谁在供奉的石雕佛像。
说是佛像，却是除那颓顶与身前那一串佛珠外便再无佛陀所具备的气质，双目也被红带所遮，给人感觉，更像是一尊邪像。
男人倒于佛像前，鲜血染红了佛像上下，此时，更显诡异。
“呵，手生了。”
马背上男子满脸高傲地将弓丢给一旁鼓掌叫好的小弟，对着那嘎吱作响的马车看了一眼。
“去瞧一眼。”
他手指了指马车，里边正办事的，是他的亲弟弟。
几个小匪颤巍着过去，刚要掀开帘子，车内再次爆发出迎叫，及男人粗狂的叫喊。
“哈……哈……爽！爽！再来，再来……”
马车震动得更剧，几个小弟咽着口水看向了远处的老大，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安心的退下了。
……
打着旋的风儿撕破了那挂在马前，提着大大一个李字的旗子。
红布碎片随着秋风，飘荡，落在了那枯树下男人的尸体之上。
他的鲜血，顺着箭矢，如涓涓细流，流入那枯木之下。
在这无人注意之处，那屹立千年的佛像，竟出现了一道裂痕。
莲花座下，那贫瘠枯硬的土地之下，竟有着阵阵蠕动出现。
佛像上的裂痕愈发明显，渐渐的遍布了全身各处。
一阵邪风吹过，扯下了那条诡谲红布，佛像双目渐渐显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眼珠遍布佛像的额至眉心。
那石制的诡异瞳孔，竟如真的一般，猛的睁大！仿佛带着怨恨，要咒杀一切活物的怨恨。
不一会，裂痕便波及至了那群眼处，裂缝在布满面庞的一瞬间，佛像便哗的一声，竟完全嘣碎。
破碎的莲花坐下，泥土松动，一只如枯木般干瘦的手，穿破土壁，探了出来。
它漆黑如墨，泥土竟丝毫没在它身上留下任何哪怕是一粒的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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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点点的爬出，直至完全出来，竟是一只于手肘关节处断裂的手。
它仿佛是有灵性一般，在艰难的完全爬出了，以指扎土，如一个垂暮老人，一点一点的向前挪了些位置。
然后，又颤巍得转过“身”，对着那倒塌的佛像，硬是支撑了起来，接着五只并拢。
中间的一只枯指缓缓立起，颤抖着，却又无比的挺立。
这只手向倒塌的佛像，至上了一个饱含他因数不尽年月的煎熬而充满力量的，
国际手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