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陛下。”
今日选到她侍寝，早些时候中官便来了通知，此时见到君彦，她便立刻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
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扶起，耳边是温和沉稳的声音，她忍不住抬眼一瞥，紧接着便是双颊微红。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到他的模样，这比远远观望时她想象中的还要俊俏。
“你叫什么名字？”他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榻边坐下问道。
手中的温度不减，她忍不住垂眸羞怯回道：“回陛下，妾身姓穆，名情长。”
闻言，他夸道：“穆情长…长情恩爱，随家俭约，真是个好名字。”
听他这么说，穆情长羞意更甚，昏黄灯火下，整个人嫩生生的，像支娇艳欲滴正等人采摘的花儿。
君彦拥着她睡下，穆情长初历情事，原本心中是带着怯意的，而君彦却极尽温柔，让她卸下了所有防备。
她位分不高，仅仅只是个美人，原以为不会得他挂念，不想即便是未有侍寝时，他也会偶尔差人送上些赏赐过来，天长日久下，她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这样的温柔乡中，默默日夜期盼着他的到来。
如她这般的人，从古至今，这后宫之中不知又有多少，甚至就连已经看透帝王薄幸的老妃嫔们，除了继续依附皇帝，好像也别无他法。
其实穆情长也是看透了的，她知道帝王真心难得，所以她不奢求，毕竟这届秀女里看似最受宠的袁嘉宜，她也未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用情，或许，他本身就没有真情，所以谈何付出呢。
可是，她本以为他无情，却亲眼得见他曾孤身一人于凤仪宫外伫立良久，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愁绪，他笑着说是在赏月，还带着她一起回了宫，可她知道，他其实是想见皇后的。
听说皇后娘娘入宫仅仅一年多，且以商女之身一进宫便封德妃位，更是得陛下亲赐一个‘清’字，这份殊荣简直闻所未闻，若他真有真心，恐怕也是尽付于她了吧。
元历七年十一月，仅侍寝两回的穆情长被诊出已有一月身孕，君彦大喜，晋升穆美人为贵人，并命人送来各类补品山珍等稀罕物件，各宫听闻消息也都各自献上贺礼。
这届秀女们都很安分，就连最得宠的袁嘉宜也没有恃宠而骄，让后宫的安稳能得以延续，各宫之间虽然不至于多亲近，却也不会针锋相对，大家各自都相安无事，日子顺遂又安宁。
元历八年三月，袁嘉宜袁嫔有孕，八月，穆贵人诞下一子，晋为嫔位，为穆充媛。
在君宸满月时，各宫都送来了礼品慰问，顾回雪身为皇后，自然该特意过来看望一番。
“皇后娘娘。”见到是她，穆情长想要下榻行礼，却被人拦住。
顾回雪道：“你未出月子，不必行礼，躺着吧。”
“是。”
穆情长点点头，对于顾回雪，她还是很知趣的，毕竟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君彦对她的看重，那都不是她可以与之相较的。
“恭贺你喜得麟儿，我们那孩子满月，长辈都会赠长命锁给孩子戴着。”她说着，将手里的锦盒打开道：“我也不知晓送些什么才好，想着长命锁寓意也好，你替孩子收着，就当讨个好彩头吧。”
锦盒中端端正正放着一把银锁，配以各式花纹，上刻‘长命百岁’四个大字。
穆情长收了她的礼，又谢道：“我替孩子谢过娘娘。”
“嗯，那你好好休养着吧，我走了。”
她说完便起身欲走，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但穆情长想着君彦那番真情，便忍不住匆匆喊道：“娘娘！”
“嗯？还有何事？”顾回雪应声。
“…陛下等会儿会来，您再坐会儿吧。”
穆情长抿了抿唇，她知道君彦想见她，却不知道为何不去见，她不敢问，但也不想见到那男人为此伤心难过。
君彦来不来与她何干？她没有打算留下的意愿，只是淡淡的道：“这是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我留下不妥。”
“可陛下一直想见您！”穆情长脱口而出这话，顾回雪才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打量了她一番。
“陛下想见谁自然会去见，穆嫔没必要这样说。”
闻言，穆情长摇了摇头：“我请娘娘留下，只是因为我爱陛下，想让陛下欢喜，我觉得喜欢一个人，若那个人有比跟我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我就希望他可以一直保持那样的幸福，对陛下来说，跟娘娘在一起才最欢喜。”
顾回雪转头看向她，床榻上的女子略显柔弱，只是唇边挂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她未免也太过善解人意，君彦并不值得她如此深情。
“即便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你？”
她说：“如果他也喜欢我，那是再好不过的，可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就好了。我觉得能看到我喜欢的人幸福，于我而言也是件很开心的事，我的幸福，就是看到他能得到幸福。”
“你是个好女孩儿。”顾回雪默了默，旋即道：“可我永远给不了他幸福，你该为自己争取。”
她说完这些之后便离开了，一丝留恋也没有，对于穆情长钟情君彦，她没有劝告，毕竟能说出那样话的女子，心地必定是很柔软的，且她也知道君彦对她并没有情，她只是单纯的爱君彦，并没有想过要君彦也爱她，所以她说什么其实都是无用的。
穆情长听人说，皇后娘娘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只是没有保住，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皇后娘娘才和陛下生疏了，她也不敢多想。她虽然没有太大的妒性，但将喜爱的男子推出去奉献给其他女子这事儿，她也着实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只是顾回雪临别前说的话，她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三月后，君彦替其子取名‘君宸’，其心已是昭然若揭，毕竟他就是前车之鉴，他如今这番局面，就全拜他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所赐啊。
因为没选定哪个儿子继位，所以一切都未有铺垫，导致他父皇一倒，局面一下子就乱了，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他被推到台前时毫无势力根基，天知道他废了多大力才力挽狂澜，将那群老狐狸的心重新按了回去。所以现在，他不能重蹈覆辙，立嫡立长，立嫡是不能了，毕竟皇后已经不可能有嗣，所以立长就理所应当了。
“陛下。”穆情长看见来人，立马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君彦忙按了回去。
“免礼了。”
“谢陛下。”穆情长笑笑，又慈爱的看向床边的婴孩道：“陛下快来看看我们家宸儿。”
小婴孩出生已有三月，正睁着眼吐着口水，小小的一团，君彦将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他轻的如一根羽毛似的，他不敢用劲，只抱了一会儿就将人放下了。
君彦看着满眼慈爱的穆情长，便格外开恩道：“穆嫔生育有功，孩子就养在身边吧。”
闻言穆情长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忙谢恩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同年十二月，袁嘉宜诞下一女，晋为昭仪，取字为‘婉’，君彦这下儿女双全，顿时喜不自胜，大赦天下，于宫内燃放烟花庆祝。
顾回雪当然也不会厚此薄彼，那边送了长命锁，这边也安排了一把。
“皇后娘娘来了，见过娘娘。”
袁嘉宜见到皇后，脸上立刻浮上一抹笑意，她性格比较开朗，逢人就笑，叫人看了就忍不住心中欢喜。
“嗯，贺你弄瓦之喜，明珠入拿，这长命锁你收着吧，也讨个好彩头。”
顾回雪将锦盒奉上，里面和赠予穆情长那边的并无二致。
“那就多谢娘娘了。”
袁嘉宜接过来，又招手喊来了乳娘，让人将小公主抱来，而后将长命锁给她戴上。
“瞧瞧，多俊呀～”
银锁下缀着三粒小铃，动作间便会叮铃作响，更衬得孩子玉雪可爱。
顾回雪瞧着也跟着柔柔的笑了笑，袁嘉宜见她这样，便将孩子递给她，叫她抱抱看。
“娘娘抱抱孩子吧，也叫她沾沾娘娘的福气。”
闻言，顾回雪忙拒绝：“我哪有什么福气。”
她要是真有福气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娘娘岂会是无福之人，您瞧瞧，这孩子还瞅着您笑呢。”
孩子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顾回雪，咧着无齿的嘴啊啊的哼叫着，手脚不断扑腾，看着就是个调皮捣蛋的。
顾回雪注视着她，良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人抱了过来，柔柔软软的小身子刚一入怀便软塌了她的一颗心，她不禁想，若是那个孩子能活着，怕是也会像这般可爱吧。她这么想着，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脊背，默默祈愿着‘你以后可千万莫要像我一般’。
三个月后，小公主被赐名‘君惠’，惠字有仁爱柔顺的意思，阖宫上下似乎都因这两个小家伙的到来被注入了新生命，各宫娘娘们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拜访两位小可爱。
这日，君彦正逗弄着君宸，长指轻拨着他颈上的小锁，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和他玩闹。
见状，穆情长想到顾回雪的话，又想着这些日子的和睦，抿了抿唇，忍不住上前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您那日为何明明已经到了凤仪宫门外，却不进去见皇后娘娘？”
闻言，君彦拨弄小锁的指头一顿，沉默不语。
为什么？那自是因为反正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她的心，他又没什么毛病，皇后不喜欢他，他又何必凑上去。
他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好歹是个皇帝，后宫粉黛千千万，她既无情，他自然要洒脱。
可他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只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凤仪宫跑，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此举真是傻透了，但又有什么办法，他好像是真心喜欢她了啊，喜欢她的清冷眉眼，喜欢她的字字珠玑。
“朕的事，不用你管。”他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朕还有事，改日再来。”
穆情长见状有些怔愣，她原以为这段时日的相处，又有了孩子，至少在他心中能有一席之地，未曾想竟是过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陛下！”
她冲上去，双唇紧抿，废了好大力才道：“您对皇后娘娘的情意妾身都看在眼里，妾身自知自己与娘娘无可比较，但妾身心悦您，不愿看到您为此郁郁。妾身愿您与娘娘破镜重圆，不再为情所困，如若无法，妾身也只希望您能将目光分一分在期盼着您的人的身上！”
闻言，君彦怔了怔，而后又换了副笑颜，屈指弹了她一记道：“瞎想什么呢，朕对爱妃们都是一视同仁的，你这话倒像是朕厚此薄彼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一切都要以国事为重，这话以后可莫要再说了。”
他说完，又笑着打趣了她几句之后才慢慢回去，只是想着穆情长的那番话，他不自觉转了个弯，跑去了兰林殿。
“陛下安呀，怎么今日有空来妾这儿？”见到君彦，余清荷眨了眨眼，而后甜笑着朝他行礼。
“起吧，经过御花园时看到牡丹开的正艳，便不由得想起人比花娇的丽妃了。”君彦笑笑。
闻言，余清荷捂唇笑了声，接下了这声夸奖，娇嗔道：“陛下可是说真的？”
君彦点头：“自然。”
“谅您也不会骗妾。”她转了转眼，而后又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此时牡丹花开的正好，妾却没有能作配的首饰去赏花。”
她打得什么主意君彦知道的一清二楚，闻言只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无奈笑道：“知道了，朕让常海吩咐广储司，给你打一套头面出来就是。”
目的达到，余清荷待人就愈发亲切了，挽着君彦的手喜道：“谢陛下，妾就知道您最好啦！”
“鬼灵精，每次都要从朕手里抠出些东西才行。”
君彦无奈摇摇头，对于余清荷，他一向秉持着拿钱了事的态度宠爱着她，毕竟她是真的好看，说话也是真的好听，而且性格也如同小孩子一般，惯会撒娇闹人，没有谁会不喜欢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