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贺秋兰状若未闻，只指着他笑得讽刺：“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她根本就不爱你，你以为她只是生性冷淡，可其实，她恨死你了，恨不得生啖你肉。你害了她一辈子，怎么还敢奢望她爱你！你还不知道吧，那碗绝嗣汤她早就认出来了，她若真想保下肚子里的孩子，多的是办法，可她还不是喝了。”
她轻嗤了声，像是在嘲笑君彦跟她一般痴心错付。
“她厌恶你，甚至连带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喜欢。君彦，这阖宫上下没有人真心爱你！没有人！”
只是她这么说着声音却渐低，泪水不断自脸颊落下，最后只剩下呢喃自语。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傻瓜…”
“你真是疯了！简直满口胡言，来人，带皇后娘娘回宫！”
君彦听闻她此言皱了皱眉，他是对顾回雪有些兴趣，但却远不到爱的程度，至于为何要将潘雨馨推上前去吸引视线，原因显而易见，因为顾回雪怀孕了啊，若不是如此，他早就将潘雨馨丢给阿季去处理了。
贺秋兰最后还是被押回了凤仪宫，君彦对此事非常愤怒，命人查明皇后为何会突然在此，事情最终查到了林蓉头上。
当君彦怒气冲冲去找林蓉时，林蓉也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料，早就准备好了，一脸笑容的看着君彦到了她这。
“你为何要这么做！”君彦气道。
她这么做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林蓉为人机灵，不会看不出来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因为妾身恨她。”林蓉笑容不变，答的直白。
她当然知道自己比不过贺秋兰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的，就算夫妻情分所无几，也不是她能随意相较的，只是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你恨她，你为何恨她？”君彦不解。
“妾身不仅恨她，也恨您。”林蓉笑笑。
贺秋兰有罪，可君彦也不无辜，她能在后宫这么有恃无恐不都是因为他视而不见吗。
闻言，君彦不禁一怔：“恨我？”
“是的。”林蓉点头：“皇后自恃身份，肆意残害后妃，而陛下您对此冷眼旁观，任由其发展。”
君彦哑然：“没想到你平日里浅笑嫣然，心中却是恨意滔天。”
君彦不知道该怎样表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对此的确有错，可那时候北境正乱，他怎么能处理啊。他也知道她们苦，所以在之后若非必要也尽量不再选人进宫，他身为皇帝要平衡朝政，不可能兼顾全部，他也很累，可谁又能理解他呢。
十六岁父皇突然病重他才被匆匆推到台前，先前太子之位一直悬置，他父皇也没想到自己这病来的会如此匆忙，所以前朝根本未有铺设，且他当时还只是代理，并非彻底上位，就算不提前朝及北境的内忧外患，他那几个兄弟也在虎视眈眈，他能做到如今地步已是十分尽力了。
只是这些林蓉都不知道，且就算知道也未必能理解，也罢，也罢，他也不奢求所有人都能理解他。
“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妾身以前也有过一个孩子的。”
林蓉无所谓的笑笑：“和德妃一样的月份，也幸好当时丽嫔宠爱正浓，陛下淡忘了我，皇后娘娘也因此无暇顾及我，我才能小心翼翼将孩子安稳的保了那么长时间。那时候，我已经不奢求您的宠爱了，也不求这个孩子日后能出人头地，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孩子能够平安诞下，我们娘俩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就很好。”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怀念，笑容温和极了，只是说到最后，她睁着眼，笑意都还挂在脸上，眼中却蓦地落下泪来。
“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她给我留下一碗堕胎药，让我选是要孩子还是要我爹的命。”
回想起曾经，林蓉心痛的无以复加，那时的场景她终生难忘！
“我是亲眼看着那个孩子在我身下化成一摊血水的。”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笑的难过又苍凉：“我醒过来时，吉祥将那孩子用绸布裹了，等我见他最后一眼就要去埋。我见了，我想，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那是怎样一幅情景的，这些年，我每夜都能梦到他，梦到他哭着喊我娘，他说，娘，我好疼啊。他叫我娘，可我却救不了他…”
“我将他埋在我宫殿墙角的柳树下，闲来无事时就为他抄点经书为他祈福，希望他来生平安幸福，莫要再遇到一个像我这样没用的娘。”
闻言，君彦沉默不语，心中剧痛，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的选择的确保全了大多人，可也同样辜负了许多人，对旁人，他也许能问心无愧，可是对这群女子，他是怎样都说不出口他没有做错这话的，最终还是林蓉自己站起身跪倒在他面前请求。
“妾做了错事，也早已考虑到了后果，所以妾不后悔，只求陛下莫要牵连到妾的家人。若是陛下可怜妾的遭遇，那么就请在妾死后，将我孩儿的尸骨与我同葬一处吧。”
她说完，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久久不起。
良久，君彦还是摆了摆手：“罢了，这终归不是你一人的过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静嫔设计皇后，诱导其失德，禁足半年，罚俸三年。”
他说完叹了口气，深深的看向跪于地上的林蓉道：“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离开了琉秀宫，林蓉知道这是要放过她了，只是她觉得很没意思，这宫里的一切都没意思，若不是贺秋兰还在，她早就想跟着孩子一起去了。
待离开琉秀宫后，君彦心绪难安，林蓉恨他，皇后说德妃也恨他，他不禁想，那么这满宫人，到底有多少人是恨他而不敢说的呢？
他挥退左右，只带着常海在后宫漫无目的的游荡，等他清醒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停在了苍星殿门前。
见状，常海适时道：“清德妃现下应该还未休息，陛下要进去吗？”
“好。”
沉默半晌，他还是点了点头，不让宫人通禀，自己一个人进到了屋里，而后挥退了里面的众人。
“见过陛下。”
顾回雪上前见礼，她身体还未恢复，若不是上次余清荷的东西落在这里，她都不会出门遇到皇后。
“起身吧。”
君彦点头，坐到榻上招手让她也坐过来，顾回雪依言坐过去，四目相对，她等着他开口。
沉默半晌，顾回雪还以为他不会再说时，就听他问道：“你恨我吗。”
闻言，她淡淡道：“陛下何出此言？”
恨不恨的都已经无所谓了，恨如何，不恨又如何，终归她现在已经入宫，再无回头路可走。
“毕竟我们的相遇可着实算不上美妙，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君彦笑笑。
“妾不恨您。”
她觉得有些莫名，都说爱之深，责之切，他们之间连爱都没有，哪来的恨。
闻言，君彦只觉得好笑，真的不恨吗？
“呵呵~不用这般，我并未有责怪你的意思。”
“妾不恨您。”她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开始时不知晓，的确是怨恨过的，但入宫后知晓了事情全貌，知道陛下和妾都是受害者，妾不恨您。”
她对君彦感情复杂，从君彦的角度来看，他也是深受其害，且之后又是诚心负责，没法去怪罪，可从她的角度来看也是真的很难谅解，毕竟伤害已经造成，且的确是他所为。
如今事情发展至今，她已经不恨了，因为恨不恨都再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不恨却不代表她原谅了，这种感情很难解释。
不恨，也没有爱，只是当陌路人，一辈子相安无事就很好。
“真的，你真这么想？”
他有些微怔，真的有这样理智的人吗，只追根溯源，却一点都不怨恨其中的人？
“嗯。”顾回雪点头。
事到如今，她谁也不怨，一切不过是命运作弄，大家都是如此。
君彦伸出手，真心诚意道：“那你是否愿意与我重新开始，我们从头开始相互了解，如同寻常人家之间的夫妻一样，如何？”
帝王的真心在此刻向她展露，她却摇了摇头。
“陛下弄错了，妾不是您的妻，不能与您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夫妻应是您与皇后娘娘。”
“你怎么就这么直白，说的话叫人没法反驳。”
君彦好笑的摇摇头，她这话是说想和她好到如胶似漆和寻常夫妻一般，那就先立她为后吧。
“实事求是而已，陛下应该听惯了人的虚情假意和花言巧语，而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慎思笃行，我元国才能长久。”
她又开始将话题深度拔高了，君彦立刻摆了摆手，求饶道：“好了好了，唉~在前朝被那群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在后宫你也不让我松快些，还这样耳提面命，比那群老家伙还要过分。”
“陛下曾说过，若是妾与别人一般无二，您就不会如此偏爱于妾，所以现下，您更应当偏爱了才是。”
她借用君彦曾经的话去辩驳他，听她这样说，君彦也想起了之前，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哈哈哈，是，我确实偏爱于你的直言与聪慧。”
他拉过她的手，故作可怜道：“外面夜寒风凉，更深露重，可否借苍星殿檐角暂避风霜？”
她点头，他开口，谁也不能拒绝。
“自然，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哪里都去得。”
“熄灯吧。”他笑笑。
烛火渐灭，夜风寒凉，殿内却温暖柔和，二人虽是同睡一处，却没有那样的兴致，德妃身体还未恢复，他还不至于这般禽兽。
“回雪。”
他于夜色中轻唤，好半晌才听身旁之人应了声。
“嗯？”
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些慵懒，却让君彦原本难安的心安稳了下来。
“你的小字叫什么？”
在元国，女子的小字仅仅只能被父母长辈及其家中人垂唤，若非是与之亲密之人，否则不会为外人知晓。
闻言，她默了默，而后道：“小猪。”
她不想叫君彦知晓她的小字，也不想他以后以小字唤她，只能拿顾平川以前逗她的外号去搪塞他，叫这个小字，他以后总不会好意思这样叫她了吧。
“那个珠？”
他以为是翠羽明珠的珠，毕竟寓意美好，却听她道：“亥猪的猪。”
他不免觉得好笑：“怎么取这样的字？”
“贱名好养活，年幼时生的圆圆滚滚，哥哥便说像小猪一般，便就这么叫了。”
“你哥哥倒是有趣，他应当是喜爱你，才会如此打趣你。”他弯了弯眼，话语中盛满了笑意。
闻言，顾回雪思绪不禁翻涌，想起从前的趣事，也忍不住笑了笑，答道：“是的，哥哥很好，他虽总爱闹人，但却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妾留着。”
“那你们从前定有许多趣事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便将他召来殿前，让你们得以相见。”他许诺道。
“嗯，谢陛下。”她应了声，不降此事放在心上，未免他再开口，又道了句：“夜已深了，陛下安寝吧。”
闻言，君彦也不再开口，良久，听着身旁传来的清浅呼吸声，他忍不住侧了侧身，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却能清晰的描摹出对面女子的面貌。
空气寂静，被褥里满是香气，不是寻常熏香带上的味道，倒像是女子日日夜夜睡在此处沾惹上的香意。她这样清冷的人，他原以为她会如同清浅兰花的香，未曾想竟是如栀子般馥郁勾人。
第二日一早，不待君彦睁眼，顾回雪就比他先一步醒了，见到他如今的距离比昨夜要近，她状若无意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后又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君彦已经离去，顾回雪起身后阿喜就立刻上前将帕子递给她，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却发现顾回雪的手臂上起了不少红疹，有些还被她自己抓出了血。
“呀！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去叫太医来！”
眼见阿喜要走，顾回雪赶忙拉住她，淡定道：“先给我备水洗澡，再叫仪珠将被褥都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