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司马大街,楼宇亭阁林立,各色招牌密布。
虽然寒风凛冽,时有飞雪,但街上还是人头攒动。权贵富商身穿貂皮华服,个个趾高气昂,悠然自得,而更多的是破旧棉袍裹身,缩头袖手,行色匆匆,仿佛来自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永昌典当行》,门脸不是很大,但也是雕梁画栋,装修极为讲究。在它的斜对面,是家饭馆,门头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天来顺”三个黑底金字,十分显眼,随着食客的进出,每次掀起那厚厚的门帘,一股热浪夹带着浓浓的肉香便冲到了大街上,无不令过往行人驻步垂涎。
每到冬季,这儿便是帝都城内生意最为火爆的饭庄之一。
魏冲身着一件貂皮大氅,做工虽说不是很讲究,但用料却是绝对的上品。在他对面坐着的小六子,却是一身下人的打扮。
小六子旁边,还放着一大捆裘皮,有貂、有狐,还有两张狼皮,虽没有制成衣物装饰,但其成色也都是上品。这是他们出发时从狩猎队随手带来的,要装扮成猎户,那就得有点真东西。
俩人要了几盘羊肉片和豆腐、粉条,不紧不慢地在铜锅中涮着。
一同来帝都的另两名兄弟,为了便于观察,按魏冲的吩咐,他们并没有坐在同一桌,特意选了靠门的位置,每当门帘掀起,都要瞅上对面那《永昌典当行》一眼。
他们来了已有一会儿了,原想在此打探些有关《永昌典当行》的消息,但却并没有多少收获。人们很少谈论起对面的典当行,魏冲有意问,知道的人也不多,就是有知道点内情的,好似也有什么顾虑,不肯多说一字。
眼看着天已暗了下来,既然这样不成,只得另想他法了。魏冲想到此,刚示意小六子去结帐,准备离开,只见一个浓须大汉,端着个盘子,向这边走来。
就在小六子将起未起之际,那汉子有意将手中盘子一伸,便蹭到了小六子的后背上,只听“啪”的一声,盘子掉了,几个白菜叶子也散落在了地上。
“妈的,你如此不小心,竟将爷的玉菜碰到了地上,你得赔!”
他怒喊道,一双三角眼还瞅了瞅那捆裘皮。
魏冲正好面对着那人,从其眼神中,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是盯上了这捆价格不菲的裘皮,故意碰瓷找麻烦的。
他心中暗自冷笑,但脸上却显现出了惊慌的神色,赶忙起身赔礼说道:
“这位爷,我们初来帝都,没见过大场面,他一时紧张,碰到了你,对不起,我们赔,我们赔,再叫一盘便是......。”
“看你们这土鳖样,什么都不懂,这可是从千里之外的宾州伏虎山区,快马运来的玉菜,只因我家少爷得意这口,三天前花十两银子才预订上的。说吧,你们怎么个赔法?”
说着,他又瞅了一眼那捆上好裘皮。
小六子一听几根白菜叶子就要十两银子,便急了:
“这么几根白菜叶子值十两?你这是讹人!”
这家伙为了唬住对方,说得是夸张了许多,但也部分属实。
目前,孟大鹏他们农耕队在温室种的蔬菜,已在附近州府上市,有人便快马运到帝都来加价售卖,还将那白菜取名为“玉菜”。
秋夏之季,几纹一棵的白菜,在冬季便成了花数十倍价钱都难以吃到的“玉菜”。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全身皮草,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过来。
那浓须汉子赶忙躬身伏腰,媚声说道:
“少爷,您要的玉菜,被这个土鳖给碰到地上了,您看这......。”
“这儿不是说话处,别影响了大家的胃口,还是到外面去理论吧。”
显然,他可能是怕在众人面前,强取豪夺那捆裘皮,会引来议论,甚至激起公愤。
这也正好合了魏冲的心意,但他却还是满脸的惊慌,不停地说道:
“我们赔,我们一定赔,这就为各位再要一盘同样的玉菜,不、不,要两盘,我们加倍赔”。
但对方根本不理,浓须汉子和另几个下人连推带搡地就将魏冲和小六子挟持着走出了饭庄,魏冲边走还边恳求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切莫动手、切莫动手......。”
而那位公子哥,肥胖的脸上露出一抺奸笑,跟在后面,也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
就在他们走出饭庄后,《天来顺》最为豪华的包间内,一位眉清目秀,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对站立在身旁的一位老者说道:
“老毕头,你跟出去看看,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这是想狠狠敲诈人家一番了,如此对待外地来人,有损我帝都的声誉。必要时,出手教训一下就是了。”
“好的,老奴这就去。”
也就一盅茶的功夫,那老毕头就回到了包间,只见他神色诡异,紧抿着嘴,精瘦的老脸挤出了条条细纹,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事情处理好了吧?”
“启禀公...少爷,根本就没有老奴出手干预的必要,也没有那机会,老奴跟着出去,倒是有幸看到了一场好戏。”
“发生了什么?还能让你这个老家伙乐成这个样子?”
老毕头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那纨绔将两名猎户带到了无人处,便要对方用那裘皮赔他的玉菜,不待对方同意,就令手下去抢夺。
可没想到那猎户的身手十分了得,连老奴都没怎么看清,只几下,就将几个小子全都制服了。
更让人叫绝的是,他竟象扒野兔皮一样,三下两下就将几人的衣服全扒了下来,只给他们留了条内裤。这大冷天儿的,可真够那几个小子受的......。”
说到这儿,老毕头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那少年白嫩细腻的脸上也露出了花儿一般的笑容。
“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也算那个纨绔公子哥倒霉,遇上了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他们走了吗?”
“老奴离开时,他还在开导那冻得浑身发抖的纨绔和几个手下呢。”
“走,本宫…本少也想看看这出好戏。”
待那少年公子在老者陪同下,赶到时,魏冲已将衣物还给了那几个冻得半死的家伙,刚放他们离去了。
少年公子看了一眼那几个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离去的背影。
又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猎户。
借着月光,这才看清,这猎户哪里还有刚才在饭庄时那种唯诺不堪的模样,他比自己年长几岁,身材高健,相貌英俊硬朗,特别是剑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现着精芒、智慧和不屑的冷漠。
只这么一瞅,在少年公子的内心,竟引发了一阵骚动,好似自己与对方早已相识一般,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不禁涌上了心头。
“这位兄台,是外地来帝都的人士吧?”
“在下宾州猎户,初次来帝都,没想到这儿的人竟象野狼一般凶猛,在这天子脚下,他们先是碰瓷,后是强抢,倒叫我这个山野粗人见识领教了,也算开了眼。”
“可在兄台手下,他们不也没有得逞,不仅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接受了一次终身难忘的教训嘛。”
“我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否则,他们总是不懂天道规矩,更不知自己的斤两,难免日后闯下更大的祸端。”
这言词、这口吻,特别是这无形的威压气势,哪里象是个山野猎户,真正是位扮猪吃老虎的隐世高人。
这更加激起了少年公子的好奇和渴望相交相识的冲动。可他刚要进一步攀谈,以便了解对方姓甚名谁,家在哪里,是否婚配......,总之,他想知晓对方的一切。
可那老者上前几步,轻声提醒道:“少爷,时候不早了,再晚,那...那家门可就关了,我们必须马上得回去。”
少年公子看了一眼天色,也慌了起来,他很是无奈地对魏冲大声说道:
“我姓肖,你称我肖公子或肖老弟就好,希望日后还能与兄长相遇。”
这位肖公子只得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