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白父由村口的小酒馆点了一些酒水跟餐食过来,等秋实下班一起来吃。甜一说我过不踏实,外祖父就问你咋个不踏实法儿?她说爸爸跟奶奶去哪了,外祖父说他俩回了乡下,那儿还有一个家!她就说:"那她应该跟我说一声再回去啊!她是把我忘了,还是怎么滴?"白母没完没了的捋牌,她没有收入,又不想跟白父要,要了就是一顿痛斥。她只会从干子武运福那儿拿,拿的多了,有上万块吧,心里也不踏实,一心想将输掉的赢回来。他俩说厉敏之的事,一句一句讲她的功与过,被甜一听进去,她就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或者不全对!
"她才不是这样儿"!她大声替她辩解,心里为她叫屈,但是他们才不会来征求她的看法,仍旧一句句的讲,直到把她说的体无完肤,剩下一句:她呀,也就对甜一好点,剩下就是不那么的糊涂。
斑竹摸着黑夜找到这儿来,它其实是饿了一天的,饥肠辘辘。可是它不会说话,不会向白桂芬表达:"嘿,当家的,喂我点吃的,你别把红糕放到冰箱啊,那个老太太不吃可以给我啊,我的水呢?电视给我打开呀,亏我还那么维护你…"之类的!等她们都走了,该回来的还没见到人影儿,它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你那个小主人在花腿子家隔壁,就是她的外祖父那儿"!于是,饿坏了的斑竹就朝这边走!那时的天空已经黑掉了,还不那么容易着就觅到星星,有也只是几颗最亮的,要么对他眨眼,要么并不眨,只是冷漠的瞧着它。不过还是有一颗极速的飞过去被它看到了,就在懒得抬头的茏县人头上极速的飞走。但它却足可以让一只猫停下步子,并在心里想:我以我的猫生和猫格打赌,它不是一颗流星,别以为我不知道流星是什么样儿的,那是一艘飞船…
洞悉了这个秘密的斑竹,就在白父家的门上一下下的挠,"滋滋"着搞出动静。秋实把它抱进来,甜一总算在一天里看到爸爸。但他很疲惫,还有一股烟味儿,这一点被敏感的小甜一洞悉了。通常情况下,他的烟是比较勤的,但绝不会在自家里抽,更不会在女孩儿面前抽。甜一的健康,何时何地都会是秋实所要掌控的头等大事!他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因小失大。
白父早由村里的小酒馆点了一些酒水跟餐食过来,白母捋牌没完没了,说你们先吃,我这手法可不能荒废了!我的儿,你替我多喝几杯!就这么着,三人一猫边吃边把这个夜晚的时光度过。
说起秋实的姑姑,白父说:她是个谁也收不住的姑娘,还讲到与皮济·罗莱是如何认识,结婚并离开茏县,去了隔着一个海洋的英国。这让秋实想起姑姑发来的几封信件,简直和他们谈起的如出一辙!
白父说那个西洋人在茏县搞实验,他们一帮人就在夜澜村后边的野地上搭起帐篷,而他的姑姑就站在自家后院里看他们!姑姑的信里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我就站着一副龟壳上看!那只龟壳太大了,我在山里一眼就喜欢上了!我踩着,刚好将头颅高过墙体,把下巴枕到刺啦啦的墙面,那一刻在扑面而来的风里,像极了旧时被惩戒着的土匪,惨乎乎的用来示众。她还说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也并不怕他们说这是一种奇怪的想法。她甚至觉着,倘若自己再狰狞一点,足可以将那些西洋人吓出毛病,之后在这份刺激的欢畅里找到生活的乐趣!
而她恰恰也就是在某个时刻,大概是一个下午吧,瞧见罗莱躲在草堆里,一下下的吐,然后就是"哇哇"的倾泻!他应该是得了肠炎之类的,她看到了居然就一下喜欢上了。当时她就这么静静的看,十几分钟后想:那个跟着他们导师的白皮肤小子怎么这么能吐,他太可怜了,原来西洋人和我们是一样的,于是就"嘿"的去叫他,第一声并无作用,第二声才叫起罗莱!还别说,罗莱会一点我们说的话,他对我招手,第一句对我说的我今天还记得:来,到我们这来,我给你看看我们的好东西!
他们居然还在那片地里找到了金子,不过看见了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它们,就已被我们的人包围起来,收到集体那儿去了!我们并不知道那些是金子,那些根本就不像,直到他们说了才信。而等到他们所有人撤离了,你的姑姑我独自一人站在龟壳上,这才觉得身子有些酥软,后背也是一大片的汗水。我不知道它们是何时流出来的,也许是最初的冷汗还有后来的热汗吧,它们让我觉出了疲惫。野地里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我竟然开始担心起罗莱了。我不顾疲惫跑到乡里去看他们,确切的说是找罗莱,他那一天跟我说的最后一句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会做我的女朋友吗?你相信吗?这是他对我说的,就那么半天工夫,他说他就已经爱上我了,我既惊喜又害怕,他们西方人怎么这样呢?不要相亲,不要媒妁,什么都不要就会爱上一个女孩?是不是太随便了,但实话讲,我喜欢他的这种"随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他在我心里,也变得越来越清楚,并且一天比一天的重要,直到我们终于走到一起!他姑姑还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很爱他!
这一宿,秋实在社媒软件又试图联系自己的姑姑爱丽莎·吴,就是那个最早由茏县嫁到英国的女孩儿吴海燕!但是姑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国产软件上露面了,他是跟她说话最多的亲人,或者说是来自国内的人。另一个,居然是小小的甜一。有时候她会用声音跟她讲话,有时候会打一些拼音过去,反正她觉得那些字母不就是姑姑那儿的人用来写字用的吗?原来英语这么简单啊,我已经在三年级就把它们全部学会了。
姑姑看过秋实发来闺女的相片,她说:"哦,她简直就是个天使,她让我想起了自己很小时候的样子,我真的太想念那时候的吴海燕了"!
还有桂芬的照片,她就说:"这是那个挎着十字箱的姑娘,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更知道她。她那么小却不怕血,差一点可以挽救一个被咬死的醉鬼"!秋实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很多年前,武振文被狗群复仇而死,桂芬是唯一试图去救下他的,别看她只有8岁,就是甜一那么大吧,小小的人儿抓着武振文的脚,从它们嘴里拼命的往外拔!
高大的武振文,腿长得都要比她长了,但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腿也比她拿过的所有东西都要沉,但她好像也什么都不怕似的;最后她仅仅抢下他一条腿,接着就在血水里嚎啕大哭,她哭的不是血带来的恐惧,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就知道了生命为何等可贵。
秋实唯一没有给过她厉敏之的照片,姑姑似乎也没提到过这件事,或者这样讲:他们说起她的时候只有那么只言片语的几句!他也可以记起来她们是多么的容不下对方:有那么一次吧,大概是6岁时候,自己故意剪坏了姑姑的手提包。她说你这样我还怎么收钱?就没法去上班了,找到她妈,厉敏之说你跟我说什么?我也没包,就给了她一个篮子坐补偿,拿着去车上卖票用!这算怎么回事?结果她包也没要到,班也没去成,在家里就那么哭了半天,说这个地方我不想呆了,你们怎么都这样啊!但是那一次也救了她的命,班组安排了另一个替她的班,结果连人带车翻进了西大桥的人工湖…后来吴秋实也不知道为啥要用剪包来阻止她,反正脑袋里有人对他说:去剪你姑姑的包,快去!
如今,每每提到这事,姑侄俩就会说上一阵儿。视频里,姑姑绝不在年轻,但营养品与护肤品支撑她走过了一年又一年。她越来越不像一个中国人,连长相都快不是了。但她确实做到了当初留下来的一句狠话:近30年了,从未再回来过。
秋实觉得这是一件遗憾的事,包括她与母亲厉敏之的关系!
吴秋实跟白桂芬已经处于半冷战的状态,三天里他们只打了2个电话,发了10条信息,并未说过亲密的话!
到了今晚11点钟,他还是睡不着,这个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他想给妻子发去一个问候,但是她的社媒那儿始终是灰色的,这意味着妻子并不在线。他不确定她是真的在忙,一天里都没有上这个软件,还是隐身了而其实是在的!那么如果她隐身了又为什么呢?她从来没这么做过啊!他第一次觉得桂芬是如此的不一样,也许潜意识里也嗅到了一丝不安。而这两天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危机在高速的积累,随时会将他压垮,再击穿!
26.焦山河又回到了小件组,李霞虽说过不用他的话,但仍是接纳了!并且没有给他安排以前那种很强的劳动量,只是嘱咐不要出错即可。他俩同一批接受培训,一块儿进的工厂,起初还是一个桌上吃饭的好友!他记着她的家庭并不好,初时的那些日子,见到每一个人都是止不住的羞怯!不过她也并不是一个认命的女孩,她从理货员做起,又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努力、用心和坚韧不拔!她付出的精力远远比拿到的工资要多上几倍甚至十几倍。所以,她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由她们眼里一个可以随时去欺负的乡下丫头,变成了一头带领狮群战斗的母狮。而如果她愿意,现在就可以把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瞬间撕碎,只不过这个时候,她们已经不会被她放在眼里,连对手都算不上了。
但她的心里,唯独对焦山河是没有那堵墙的,这里的人,只有山河对她是真正的好!不过对于他的好,她也只是接纳一半,拒绝一半,她的目标并不是跟他走到一块儿,而是比他知道的还要雄伟和长远。
焦山河甚至听说了关于李霞的一件传闻,当然或许是来自于她的对手散播的恶意,但不管怎么说,足够令他震惊。
秋实又给杜艳发了一条信息,那次后,他俩的关系似乎也有了一点不确定。那么他俩是什么关系呢?如果可以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应该是五分熟的暧昧!但这份暧昧是没有毒的,他们谁也不会为它去做什么。她的丈夫是一名高速公交司机,没有出班安排,就会西装革履的去会其他女人。对此她闹过,还拍了他跟那些女人光溜溜的视频,做了处理,放到空间最隐私的地带里了。直到她闹的精疲力竭,闹的心如死灰,进而变得沉默,就把秋实来当做一块慰藉心灵的拼图!
"我绝不会离婚,一是为了欣奥,他不能有个支离破碎的家!第二,我要耗死他的爸爸"-她是这么对秋实说的。而她比其他女人更加火爆的脾气,一是来自小时候修养之外潜藏下来的东西;二么,就是多年不幸的婚姻生活中落下的条条瘢痕。
在工厂的一个上午加一个餐点,都没有接到杜艳的回复,吴秋实也患上了李中复式的"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所有人都在为那件事而背后嘀咕他,甚至包括搭档孔琳。他们仿佛再说:你看他人模狗样的,却背着老婆去勾搭人家小姑娘,还是那么有钱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烂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呀,哎呦,就把那个姑娘,哎呦,怎么说好呢,哎呦!
孔琳也被"误伤":我就说这人到了这个岁数,就爱找小的,你看他那个跟班,他就是有意那么挑的!
啊?我一直以为他是,啊,原来他不是啊…
就这么着,混乱了,无序了,恶毒了!他本来是无辜的一方,结果呢?就像焦山河那般,被扒的体无完肤,插个草标,任谁都可以在脸上随着心意画上一笔。而既然是随意,那必定越画越丑,他想起了姑姑说的话"我就任他们说去,一个个吐不出象牙"!但是姑姑可以去英国享受生活,他能去哪?
还有林童和赵兰珠,他们也并非光明正大的一对儿,但是几年里就那么坚定的不去理会别人的看法,甚至恶毒的诅咒!最终不也成了新的一对儿!他们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源于纯洁,所以最终也归于了名分。况且他们不是茏县人,而是天涯漂泊,四处为家的自由鸳鸯。
他觉得宝沃斯不小,很多人恐怕只有在年末厂里的聚会上,才可以互相看到一面!就连他们这个物流部,很多人再相聚,也是这样说:"吴主管,你还记得我不?你给我面的试,我是…"这时候他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你瞧我这脑袋!李中复说的那件事尽管不靠谱,不过也有道理,宝沃斯太大了!但是这么大的一家工厂,却让他感到空气开始稀薄,呼吸越发的困难,脖子里的绳子还在。他的"丑闻"早晚会被家人知晓,那情景将会是不堪设想一般的惨淡!
他觉得,一根比脚腕还要粗的绳子已经套上了自己的脖子,像那些法国大革命时期被处决的或有罪,或无辜的人,一个,或一排,脚底的翻板随时就会失去,对他们本已开始失掉水分的身体那唯一支撑!到那时,他就成了一具悬空的干尸,衣衫不整、来回的在风里飘,最后成为一堆粉末,变得不成人形,就如同甜一说过的野猫-"牧师"那样!
他没有去参加王俊峰主持的会议,让孔琳随便说个理由,只要不是无厘头就可以。孔琳就说他的头痛病又犯了,王俊峰只知道他妈有头疼病,说他啥时候得的这个毛病?孔琳说"大概是这两天吧"!
她这个小姑娘,还是有着出其不意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