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疼,就像一万辆卡车从身上碾过去,又来了一万把蘸了盐的刀来戳一样。
陆承言一身冷汗,感受着体内的妖力由躁动变得平静,而后渐渐与他融为一体。
“哦,还是上古的,”老头似乎不是很意外,他用拂尘挑开陆承言被青丝遮挡住的脸,果不其然一双暗黄的竖瞳正凝视着自己,他笑道:“你还是消停些助他一臂之力,否则……”
他鼻腔里“哼”了一声一甩拂尘道:“否则你这血脉,可就不复存在喽!”
……
陆承言手一滑,只觉得周身疼痛不已,他抬头四处观望,这里只有他一人,其余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也可以说是虚无。
周围不断有笑声传来,仿佛有一群看不见的野兽正凝视着他,时刻等待着冲出来撕碎他。
一双金光的竖瞳在他不远处倏地睁开,只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人类没有想象中害怕得浑身颤抖或者跌倒在地,陆承言眯眼,拖着发软的双腿慢慢走近它。
他并没有多害怕,只是头部眩晕,脚步也轻飘飘的,许是断了几根骨头,他每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鼻腔、喉管里浓重的血腥味。
“把我带进你的地盘来做什么?”
狐妖笑了,将原本蛰伏在黑暗里的庞大身躯彻底露出来。
锁妖链……
巨大的铁链环环相扣,紧紧地锁在狐妖细瘦的腰上、腿上、脖颈,就连嘴上都套着巨大的铁环,它看起来很累,趴在地上的躯体根本站不起来,只是周身骇人的气息尚未消退,每动一下便狐脸狰狞着露出獠牙,一滴滴口水滴落在地,与传说中美丽的狐妖不同,它强壮,丑陋。
震天动地的吼声过后,陆承言原地坐了下去,反正这狐狸被锁着也不可能伤着他分毫,索性就让自己舒坦一点。
“你不怕我……”狐妖不再动了,它蜷缩回阴暗之中,声音苍老却有力:“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呦呵,被拆穿了,陆承言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道:“但我不知前辈为何在我体内,还要如此害我。”
“你本就是我族后裔,”狐妖抬头看向远方,接着道:“我并未害你,凡人的身体本就难以接纳这么强大的力量,若不是那老头愿意助你,你如今早就化为一方粉尘了。”
陆承言道:“您既不助我又不害我,那在我体内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后裔!”
狐妖一声怒吼,震得陆承言当场骨头都不疼了,急忙抬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
若不是现在浑身还疼着,陆承言一定会笑得满地打滚。
狐妖不愿再跟他多说,又恢复到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妖界现在大不如前,你既已成大器,就继承了吧,好好活着,别让孤的血脉断了。”
陆承言抬眼:“前辈既然知道我都想做些什么,还要一意孤行让我继承这般强大的力量么?”
狐妖道:“只怕到时候你舍不得那孩子。”
话音刚落,陆承言便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感受着底下温热的柔软,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陆淮安担忧的脸伸了过来。
“你可算是醒了。”
陆承言顾不得身上断骨抽筋的疼痛,满脑子都惦记着温泽也有没有受他妖力影响这件事,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开口,两人纷纷愣住,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好像在沙漠里挣扎了许久没喝一口水的旅人,陆淮安急忙递过一杯温水,道:“七年。”
还好,只是七……年?七年!
要不要跨度这么大,动不动就七年?
温泽也呢,不会已经被杀了吧,还是已经与他反目成仇了?
他喊道:“不是,大哥你休要哄我,怎会随随便便就睡了七年?”
陆承言缓了一会儿,为了能让温泽也有个好抉择,他现在可谓吃尽了苦头。
护他,助他,等温泽也变强,也定会不顾一切地选择他。
陆承言不想要这天下,但他必须掌控住这一切,首先为了自己,其次才是为了这天下。
这点苦头算什么。
温热的白玉瓷杯在他手里打着转,向来注重形象的陆承言此时头发蓬散,身穿着大一号的中衣,坐在床榻上沉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孩子。
他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眼睛一闭一睁就睡了七年之久。
陆淮安安慰道:“你在冰牢之中受了那么多苦,幸而百宝阁的凃莫止长老医术高明,才得以让你保存了一口气,如今一切都已平定下来了,你比天人还有强上许多。”
他顿了顿,看陆承言还是兴致恹恹的样子,犹豫着说道:“你那小徒儿……”
听到温泽也,陆承言猛地抬头,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陆淮安皱起眉头,缓缓向他讲述了这七年温泽也是如何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毛孩子到如今青鹿崖赫赫有名的剑修的事,还有他身边那头奇怪的白狼,以及一人一狼每日都会来陪伴陆承言。
这两个家伙还挺有良心。
七年就七年吧,他抬手,掌心处流动着一股莫名的气流,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的五感似乎比从前更加敏感了。
陆承言正与陆淮安闲聊,忽听门外有动静,当即眼睛一亮“噔噔噔”下床跑向门口,门外站在一个眉眼明媚的少年,少年见了他愣了半晌,半天才忽然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地叫道:“师尊,你终于醒了师尊。”
“快起来,快起来,”陆承言额角一痛,看他这副似乎自带光环的样子就是温泽也无疑了,只是这哭唧唧的软弱样子让人看了心烦,他顾不得身上疼痛,悄悄探查了一下温泽也体内根骨修为,不查还好,一查吓一跳,原来有没有他男主还是男主,他收回手:“快……扶我一把。”
刚刚才苏醒的身体过于虚弱,他又光脚踩在地上,现在又头晕目眩,喉管里血腥味渐浓。
温泽也一见他这样慌了,立刻将他小心翼翼地扶到床榻上躺好,而后才恭敬地向陆淮安行了个礼,主次分明,层序有佳。
想必是这七年他从未间断过如此这般,陆淮安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温泽也本以为师尊还会继续睡着,他那日刚从睡梦中苏醒便听见师尊受了重伤,整个青鹿崖的长老都来了,他不知陆承言为何受伤因何受伤,但从程瑾初泛红的双眼和长老们无力的摇头间能看出来,陆承言受了很重的伤,危及性命。
前一刻还在保护他的师尊忽然就躺在休养生息的冰棺中一动不动了,陆淮安告诉他和程瑾初师尊未死,只是伤得太重,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温泽也从未奢求过老天能给予他什么,但这七年他没有一天不在向上天祈祷着师尊能醒过来,再生龙活虎地为他和程瑾初师姐做一桌子菜。
几人一时相顾无言,半晌陆承言才忽然笑了起来,他笑这十分诡异的一幕,原来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的几个人现在安处一室,甚至还挺温馨,这叫他如何不笑?
“来,让我看看,年有十二了?”
温泽也走到榻边单膝跪地,眼睛仍旧红红的,透着一层薄泪盯着陆承言,好像他一眨眼陆承言便又闭上眼睛了似的,他忽然说道:“师尊,你留给我的剑谱我都已练熟,上个月我已过了三品测试。”
这就三品了,这也太快了!
陆承言再一次被男主非人的学习能力和开挂似的人生所折服!
心里想着这样,嘴上却是相反,他温声道:“待我休养好,你定会更强。”
他忽然想到,自己只给了他两本剑谱,那其余的……
陆承言眯眼看向一旁打酱油的白狼,心里暗道这家伙肯定是打洞打进他的暗室了。
温泽也一喜,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去把师姐找来,她知道师尊醒了一定很开心!”
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行了个礼,跑出去了。
陆承言揪住白狼的后劲将它摁在原地,心想着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陆淮安见温泽也跑远回头笑道:“你们师徒二人虽然没在一起多长时间却是格外相似,跑出去的姿态都一模一样的。”
说完他正了正脸色,偷偷观察着陆承言的神色。
他知道陆承言向来不喜“后人超越”之类的言论,可温泽也这几年的长进比陆承言当年快了许多,大有能在未来超越陆承言的意思。
“大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陆承言手里抓着白狼的耳朵打转,心道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可算是彻底被自己打乱了。
只要不再是让他送死的事就都不是事,陆承言安慰自己。
陆淮安叹了口气:“你这小徒弟以后必成大器。”
他还是决定不先与陆承言说,即使他早晚会有所察觉,担心陆承言会对温泽也做些什么,所以能瞒一时算一时。
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陆承言及时转移话题道:“我记得这时候是不是有个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