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院长知道领养这件事对一直把萧淑珍视为亲生母亲的苏韵来说,想要接受这个事实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她把办公室留给苏韵和覃亦程,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起身离开,并且关上门。
办公室突然就安静下来。
苏韵细细地摸着那张泛黄发旧的照片,萧淑珍年轻美貌的容颜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笑容比起她记事以来,更苦。
她好像忽然就知道了当年萧淑珍出车祸的时候,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小韵儿,都是妈妈没用,没能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从孤儿院领养出来,让你卷入这场无休止的纷争当中,哎。
以萧淑珍善良的性格,必定是这么想的。
心尖一颤,她心疼那个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孤军奋战的萧淑珍,心疼那个自己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还要替她争取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萧淑珍,是要有多坚强,才能撑过那么多个失望又燃起希望的、无限重复的煎熬日子?
苏韵不说话也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相片,令得覃亦程有些担忧。
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他轻声道:“苏韵,你还好吗?”
秋瞳里的碧波潋
滟了番,回过神来,苏韵的视线离开了泛黄的旧照片,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偏过头来。
眼睛是朝着覃亦程的方向的,但覃亦程总感觉她并没有看他,而是用空洞无神的双眼对着他。
她声音飘渺,尽显疲惫:“我只是……忽然不知道该以什么目的活下去。”
从懂事开始,她活下去的目的就是挤进苏家,报复苏文豪,让苏文豪的后半生都不得安宁,可现在她不是苏文豪的亲生女儿,只是一个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她凭什么去报复苏文豪?毁掉苏家?
既然她不是苏文豪的女儿,那苏文豪也就不欠她的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在那里指着苏文豪,口口声声地责备他不是人?
听了她的回答,覃亦程顿时整个人颤了一下,就像深陷睡梦中,忽然整个人一抽,仿佛下坠到无边的深渊里。
烟嗓低沉,他泼墨中里的繁星如数陨落。
自嘲了声,他说:“那很抱歉,没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目的。”
她的未来蓝图里,终究没有他的一块拼图。
“覃亦程。”
水眸睁大了几分,双眼终于有焦点地落在他如上帝精心雕琢的五官上。
这语气似警告,也似提醒。
警告他不要胡思乱想,提醒他两人只是刚开始,不要有别的想法,要么好好在一起,要么索性分道扬镳,不要再冷战了。
覃亦程耸肩笑了笑,一副无谓的模样。
“跟我来。”
说罢他瞥了眼苏韵眼前的相册,转身打开办公室大门。
苏韵最后瞧了几眼那张照片,合上相册,起身追了出去,嘴里问道:“去哪?”
覃亦程背对着她,低沉的声音平静地说:“给你找活下去的目的。”
吴院长见两人这就要走了,没有过多挽留,只是让他们等一等,然后拖着蹒跚的步伐上楼,几分钟后,她拿着苏韵刚才盯了半天的照片,塞到她的手里。
“吴院长,你这是?”
苏韵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转向吴院长。
手中的照片有些发脆,没有过塑再加上陈年累月的摧残,苏韵感觉只要稍稍碰一下,它就会散成一堆碎片。
吴院长莞尔一笑,眼睛弯成一条弧线,眼角是深深的皱褶。
她说:“这张照片与其放在我这里,不如放在你身上更有意义。”
时刻警醒她,不要忘记萧淑珍在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
捏着泛黄的照片,苏韵看
着吴院长坚定的表情,也就不推辞了,点头道:“那……谢谢吴院长。”
见她收下照片,吴院长肩膀一松,像是放下了多年的心愿般。
慈爱地笑道:“不谢,往后啊你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吴阿姨,你妈妈也算是我半个妹妹了。”
苏韵点头,捏着照片和吴院长嘘寒问暖了几句后,和覃亦程一同离开城南孤儿院,上车。
大概是累坏了,在车上苏韵闭上双眼睡了会,最近因为苏文豪和苏芊茹的事,神经一直紧绷着,为了把易城影视得到手和拉回正轨,她耗费了不少心血和时间,那段日子简直累得无法喘气。
现在股份全部都让苏芊茹拿走了,人也让苏芊茹给踢出易城影视,身上所有的担子顿时消失,她反而感觉到轻松。
直到天擦黑,她才睁开眼来。
揉揉惺忪的睡眼,车外一片是灰暗朦胧的景色,但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苏韵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贫民窟。
身上披着的是覃亦程的羽绒服外套,她坐直身体,侧头望去,只见覃亦程就站在车外,灰蒙蒙的身影倚靠在车窗上,指间燃着一抹明晃的星光。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唯一的
羽绒服外套已经给她盖上了,寒风腊月里,身形显得格外萧条。
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
拿着羽绒服下车,她走到覃亦程的身旁,抖了抖羽绒服,给他披上。
见苏韵从车内走了出来,他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双手从苏韵手中捏过衣服,两人的手相碰的时候,苏韵仿若碰上了一块冰块。
他的手好冷。
然而本人却浑然不觉,慢悠悠地穿上衣服,斜眼瞧着她说:“醒了?”
寒冷的冬风刮在她的脸上,贫民窟四周建筑物少,风刮得比易城市中心要大很多。
但苏韵却觉得暖。
她抓上覃亦程冰冻得近乎僵硬的手放在唇前,不断哈气揉搓,期间覃亦程嘴里说着别弄,冻到你了,她便死死地抓住覃亦程的手,不让他抽出去。
嘴里是带着些埋怨的意味:“到了怎么不叫醒我?瞧把你给冻的,是不是傻?”
真是个大傻子。
覃亦程脑袋往前凑,苏韵看不见他的五官,只闻得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清香。
熟悉的说话方式,熟悉的语句,他眨巴着繁星泼墨,凝视着她说:“怎么?是不是倍儿感动?要不这样吧,我允许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