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众而我寡,不可攻,可扰。敌明我暗,可攻,不可久战。
敌结营而驻,若战,先乱其营,非夜不可为。
敌强我弱,不扰而强攻,非取胜之道。
朔月如弯刃,风声盖马蹄。
一支千人骑军,奔赴在夏梁高地的大地上,并没有策马奔腾的呼喝声,马背上的将士均是身体宛若硬弓,伴随战马的奔跑而上下起伏,犹如即将离弦之箭。
此时的大军前方是白悟谛一马当先,战马都是以匀速在奔跑,既能最大可能的节约马力,也能将速度保持在一个理想的范围之内,能够保证大军在计划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
坤字小队在大军左前方两里左右的地方前行,玄荒此时也已经清醒,毕竟是少年人,被揍了一顿后,从苏醒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还哭过鼻子,不过说来也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被揍得晕死过去,能不委屈嘛。
白悟谛就一句话“你有什么资格委屈?这次只是晕死,下次就是直接掉脑袋,要是觉得委屈,趁早滚回祁山去,免得在外面掉了脑袋,老师再来责怪于我。”
少年人哪里还敢哭鼻子,只得将委屈憋回去。
白悟谛接下的话却让少年好受了一点“看师兄怎么教你打闷棍,白歇,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白阎王,算个屁,你觉得他是跟谁学的?你觉得他为什么还敢,因为他打闷棍的对象都是欺压袍泽的将领。”
大军已经奔出五里地,而玄荒却是一句话多没有说,不过还是有意无意的靠近马宁儿而行,几次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少年毕竟脸皮薄,说不来一些话语。
马宁儿反而低声安慰玄荒:“多大点事,不就是打了你马哥儿一顿嘛,你不也被大将军打了?就当扯平了,以后照看着你马哥儿点,别让我死了就行。”
玄荒却只能点头,憋了整整七里路,才整出一句“对不起!”
小队在距离魏军营地还剩下两里的时候,便停下了马来,这时五支小队中的一支也向他们迎了上来,百里青山与对方的队长笑言了几句,便是相互通报了情况。
半柱香后,游骑营大军已经到达两支小队所在地,他们还要等,等到卯时初,才是发动袭击的最好时机,而距离那个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
无外乎其他,卯时初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也是睡得最沉的时候,敌我双方都是如此,但是游骑营本就是精锐,而且还擅长于夜战,秦魏两军中的游骑不擅长夜战的还真不多。
这也是白悟谛选择在这个时辰突袭魏军大营的原因所在,一千对一万,不选择好时机,想要吃掉对方,如此行为,不亚于老寿星上吊。
待到大军到达后,大军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休养马力,这也是白悟谛的目的。
此时五支小队也已经散开到了魏军大营的周边,随时关注着魏军的动向,至于大营周边的暗哨,早已经被清除,说到暗哨的布置,魏军当中,除了熟悉秦军的河西军能和秦军在暗哨上布置和清理上掰掰手腕,其他几支大军还是差了点,只可惜河西军已经被灭了。
白悟谛将游骑营分为三支,一支由他亲自率领,也是人数最多的,从大营的左侧直插中军大营,一支则由玄翦率领,加上白悟谛的五十亲卫,尾随在白悟谛之后,清理河东军的将领,另外一支则由游骑营一尉率领一尉人马,从右侧进攻,右侧距离魏军大营的马厩最近,目的是制造混乱,用魏军自己的战马冲乱魏军大营。五支游骑小队则是在大营内外游曳,给魏军形成秦军主力来袭的假象。
整个的战术布置就是围绕“擒杀主将,搅乱大营”来布置,同时对魏军营地进行分割,依赖游骑营个人强悍的战力和突袭达成战术目的。
魏军大营的外围仅是用木栏搭建的营寨围墙,并未采用木石相间的稳固结构,大营内军帐之间也是较为集中,毕竟这个地方也只有这么一点限的地方适合扎营,方圆二十里内,要么是平地,要么是山岭,这里两面是坡地加山岭,不适合大规模的骑军集结冲锋,中间是要道。正面的防御也是用石头垒成,乃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这样的营地布局和地势,即使对方来了十万人,也只能和扎营者两千两千的对拼,根本施展不开兵力。
至于对方一千人来打自己一万人,谁都不可能信。
攻其弱,避其强,扰其营,乱军心。
五支小队进行了多次探查后,确定对方的营地并不是一座空营,也并没有其余的伏兵,白悟谛这才将各支队伍派往指定的地点。
能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就走,这是规矩。
魏军大营中传出卯时的打更声后,游骑营的人这才全部翻身上马,等待他们的大将军下达进攻的命令,而白悟谛在等信号,等舌头,没舌头怎么了解魏军的最新情况。
我自横刀立马,坐等舌头来见。
玄荒正在提溜着一名魏军士兵向这边赶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魏军士兵,四阶武夫打他不就跟大人打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玄荒将那名魏军士兵弄醒后就丢在了白悟谛的脚下,躬身道:“大将军,舌头已经送来。”
白悟谛看了一眼被提溜过来的舌头,又看了一眼玄荒。
淡淡的道:“技术还不到家啊。”
随后便是审问被提溜到面前的魏军士兵,而那名魏军士兵听到对方是大将军后,双腿不由自主的就瘫软了下去,面前这群人是秦军,秦军只有一人被称为大将军,只能是白悟谛,这是他们这些普通的魏军士兵都知道的事情。
那名魏军士兵明显受惊不轻,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里一直在说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白悟谛声音清冷的道:“起来,好好说话,可以活。”
那名士兵还在念叨,也一直在说是不是真的。
白悟谛怒道:“不说现在就死。”
那名魏军士兵愣了一下,然后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随后白悟谛看着玄荒,淡淡的道:“打晕就行,保证明天才能醒来。”
那名魏军士兵顿时如蒙大赦。
玄荒上去就是一记手刀,将人打晕后便丢在不影响大军冲锋的地方。
白悟谛抽出腰间的战刀,向前一压,随即游骑营借助斜坡缓马向前,在到后面逐渐加速,在距离十步就要到达魏军营地的木栏前时,白悟谛顺势两刀便将木栏全部砍碎,率先冲了进去,直接向魏军的中军大帐冲杀而去。
进入营地后,游骑营便以小队为作战单位向营地四周分散而去,紧随其后的玄翦则率领一个尉的游骑营跟随玄翦向中军大帐冲去。
即使到这个时候,游骑营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呼喝声。
此时负责营地巡视的魏军士卒也发现了到来的秦军,有两个魏军小队都未来及反应都倒在了游骑营的战刀之下,距离远的直接被秦军的骑弩射杀。
此时的魏军很多士卒都还在睡梦之中,便被游骑的将士斩杀。
在游骑营进入魏军营地后一盏茶后,魏军军营中才有鸣鼓的声音传出来,而左侧营地的魏军士兵已经损失了千余人。
另一支游骑营也已经出现在右侧的营地当中,同样是悄无声息的便干掉了魏军三百余人。
五支小队也在营中放起了大火,此时魏军大营中才响起敌袭的呼喊声和鼓声。
听到鼓声的魏军士兵也是快速拿起武器出帐迎战,有的甚至都还未来得及披甲就被游骑营的将士砍掉脑袋。
魏军大营顿时便乱做一团,到处都是火光声和命令集结的声音。
白悟谛此时也与走出中军大帐的魏军统领撞上,而这名魏军将领并未入睡,此时也是听到鼓声才跑出来查看,只是已经晚了,还对上了白悟谛,若是对上其他的将领,比如玄翦,他还有机会逃走,或者说集结大军,直接对上秦国的大将军,他注定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两人也并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出手,只可惜不到五个回合,魏军统领便倒在地上,倒下后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我一个六阶巅峰的武夫就如此不堪吗?对方已经到什么修为了?”
白悟谛在斩杀此人后便再也没有动手,而是跃上魏军中央大帐的旗杆顶端,统揽着整个战局。
魏军在经历最开始的混乱之后,在各校的校尉带领下也逐渐组成阵列,开始反击,效果却是不尽如人意,四面都有游骑营的人的,在加上人还处在半休眠的转态上,根本提不上精神来,更别说杀敌了,有很多都是还在披甲的过程就被斩杀。真正形成反抗的是魏军之中的精锐,给游骑营造成了一点伤亡。
看到同伴一个个的倒在自己的脚下,是个人都会害怕,出于对死亡的敬畏之心,身体的本能就是逃跑,躲避死亡。魏军的乱象再加游骑营的冲杀,本是敌寡我众的战争被打成了敌众我寡的战争。
游骑营的将士每个人浑身都是血,宛如从炼狱中走出来的战士,以一千屠杀着对方一万有余的士兵,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赤裸裸的屠杀。
本就不属于精锐的河东军,面对精锐中的精锐黑骑军游骑营,在无法结阵和器械的帮助下,无异于手提战刀的士兵砍杀一群手无寸铁的少年。
胜负毫无悬念,唯一的就是持刀者心中的仁慈。
天空逐渐明亮,太阳也缓缓的升起,晨曦如约而至,整个战场之上已经血流成河,被晨光照射之后,大地之上显得更是红艳。
魏军士兵已经战死了大半,遍地都是伤残者的哀嚎之声,他们甚至有点羡慕那些死在睡梦中的同僚,没有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和恐惧。
两个时辰,一千对一万,战场上剩下的只有一群身着黑甲,头戴虎王面铠黑头盔的士兵,游曳在战场之上,看到并未死透的士兵,就会顺势补上一刀,提前结束他们的痛苦。
“他们或许应该要感谢我,死亡才是终结痛苦最好的方式,我只是帮他提前了而已。”
“当有一天我和他们一样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手软,这就是战场。”
人数不占据优势,便无法对敌军形成合围,只能将其打败、打残,剩下的便是尾随追杀,在追杀出去十余里后才回撤,想要全歼,极难。
坤字小队众人在追出去十里后,便选择了回撤,十余人追着数百人跑,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战是偷袭再加上是游曳在营地四周,故而坤字小队的众人便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反而是连手中的战刀都砍出了豁口。
白悟谛听着玄翦对战果的汇报,不免皱起了眉头,却也很快就舒展开来。
魏军战死七千两百余人,逃散两千八百余人,军中校尉多数战死。
游骑营战死三十六人,无一重伤,轻伤百余人。
这样的战果对于任何一支千人大军来说都是极为不菲的战果,却还是没让白悟谛绝对的满意。
白悟谛听完汇报后,便下令游骑营做短暂的休整,于午时后大军再行出发。
在魏军营地的左侧依然竖起了一块秦碑,内容依然“魏军河东军于此战死七千两百余人,大秦 黑骑军立。”在上方还有一面“大秦 黑骑军于此战死三十六人 诸君且行 大秦永昌”
坤字小队正在营地两里外的小溪边进行休整,他们还有两个半时辰的休整时间,便要汇合乾字小队提前赶往三熊山,与轻骑军汇合。
玄荒躺在草地上,晒着并不是很暖和的太阳,回想着昨夜的事情,复盘今日的战斗,他现在还有很多的疑问,他想要去问他的师兄,但是身体本能告诉他,不能去,因为昨夜那一场“陪练”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三天挨了两顿,说实话,少年人心里多少是有点胆怯的。
每经历一次战斗,少年都在无形之中发生了一些转变,很是细微,即使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从第一次战斗的手抖,到第二次的自然,再到离石要塞的坦然,到今天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心中却是积攒了些许的戾气,心中已经种下了一颗嗜杀的种子,心境也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恶蛟抬头,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便会沦为真正的杀戮者。
在今日的追击战中,百里青山都被这小子吓了一大跳的,所有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都是干净利落,都是被他一击必杀,就连可以不杀的人,都被少年干净利落的斩杀。
百里青山开始也并未在意,还以为这小子就是想要发泄出昨天被打的怨气,直到后面他才发现不对劲,这小子双眼血红,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下手却是越来越重,杀人的速度也在加快,若是在如此下去,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这才开口制止,少年眼中的血色才慢慢的淡去,停下手来。正是如此,百里青山才决定回撤,不再追击。
此时少年虽然是躺在地上晒太阳,心里却是一阵后怕,要不是队长的一声大喝,自己肯定要出问题,当时他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声音,杀光他们。
少年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在害怕,害怕自己,记得下山时,老师便说过,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杀欲,一旦控制不住便去找你的师兄,一定不能瞒着。
少年想到这里,便起身向百里青山喊道:“队长,我去一趟营地,找大将军。”
百里青山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玄荒便将心中所想和推测简单的说了一遍。
百里青山皱眉道:“我和你一起去,或许有的地方我能说清楚。”
玄荒点了点头,百里青山招呼了一声,便和玄荒赶往大军营地。
在我们自己无法解决问题时,求助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对于少年人来说至少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