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思索了片刻,没有将性别据实相告,本就有些心虚。一想到虞小姐平日养在深闺,给她见了真容也出不了什么纰漏,便大方除下了面罩,
“并不是宁某故作神秘,只是脸上有伤,唯恐吓到周围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仪器治疗和按摩复健,宁弈的伤疤已经略有舒展,嘴角不会再被牵扯得流口水了,但外人看来仍觉骇人,立在一旁的杏儿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料到了她以面罩遮脸的缘由,但真见了这惨烈的伤疤,虞若烟心头不由得一紧,宁公子明明生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真是可惜了。眼见气氛突然安静,杏儿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巴掌道:
“小姐,驻颜堂的顾神医不是正在历州吗?”
虞若烟闻言,眼睛一亮,忙向宁弈解释:“听说这顾神医医术十分了得,尤其擅长颜面修复。因在京城治好了有兔唇的孩子,而名声鹊起……”
“还有呢,不管是你脸上生疮、生斑还是留疤瘌,他都有办法治疗,每天求诊的队伍都从医馆排到城门口了。他还自制了好多美容养颜的护肤品,京城的夫人小姐们争相购买,一品难求!”杏儿兴奋地插嘴,“前几日表小姐来信说,顾神医到了历州,她还想去求祛斑的方子呢。”
“就你话多!”虞小姐抬手戳了戳杏儿的额头,转而又对宁弈说:“我知男子可能不如我们这般看重自己的容颜,但无论是读书入仕还是四处行商,好的容貌总是有用处的。如果公子总是遮着脸,旁人见了一样心生恐惧不敢接近,又如何了解公子的品行心性是多么难得?”
宁弈虽然心中对这个时代的医术并不抱有太大希望,但她很感激虞若烟能这么为她着想,立刻应承道:
“多谢虞小姐和杏儿关心,我途经历州,一定去顾神医处试试。”
虞若烟不能在外久留,又依依不舍地道了几句珍重,终是和宁弈分头走了。出了茶楼,宁弈快马加鞭地奔向历州城。
是夜,杏儿在小姐的书案头,发现了一卷画像,画中的男子乌发高束,眉眼清隽,一身漆黑的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修长,“倘若宁公子脸上的疤治好了,一定是这样的美男子。”
历州城不愧为州府所在地,用现代的话说怎么也是个省会城市,比起松阳和门梁县繁华了不知几倍。到了这里,宁弈才算真正地放松了下来,整日里四处闲逛,下馆子、看戏,哪儿有热闹往哪儿钻。这天刚从点心铺子出来,就看前面的店铺门口大排长龙。
这人多少都有点儿贱皮子,越是排队的店铺,越想进去看看。宁弈也不例外,立马就跟着排起了队。手里拎着的点心快吃完了,终于排到了店门前。门口的伙计打量了她一番,
“您有什么毛病?”
“嗯?你怎么张口就骂人呢?”
“您不是来看病的,”伙计指着门上的匾额,“那来我们驻颜堂干嘛?”
嗯?驻颜堂……这个微商品牌一样的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宁弈“啊”了一声,吓得伙计一个激灵。
那日辞别了虞若烟,她就把治伤这事儿忘到了脑后,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来到了这里。
“那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
“哦,随便看看您不应该在这边儿排队,您从左边的门进去,我们驻颜堂的畅销品都在那边展示。”伙计往他身后看了看,“众位,最后一个号,今日顾神医就停诊了,看病的明日请早。”后面排队的众人抱怨着散了。
宁弈从伙计指的门进入了一个装修雅致、气味馨香的厅堂,里头的货架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她拿起来仔细一看,顿时呆立当场。
一个应对完顾客的女伙计走到他身边,主动介绍道:
“公子手里拿的是驻颜堂的镇店之宝,艾斯克图神仙水,能深入滋养肌肤,调节肌肤水油平衡。”
“那,那这个呢?”宁弈拿起个绿色瓷瓶问。
“这是腊梅儿奇迹面霜,抗老滋润属一流。”
宁弈走了两步,从另外的货架上拿起一盒口脂,看了一眼颜色问道:“我猜这个该不是迪奥玖玖玖吧?”
女伙计眼睛一亮,赞叹道:“公子识货,连我们的彩妆产品都知道啊!”
好嘛,心中的疑惑现在彻底有了答案。
“劳烦姐姐通报一声,我想见见顾神医。”
“公子抱歉,顾神医今日号满,不会再接待病人了。”顾神医员工培训做得不错,售货员小姐见她什么都没买,还是满脸微笑。
宁弈想了想从腰间摘下电击棒递给她,“把我这件东西拿给他看,他会见我的。”
果然,女伙计进了后堂没多久,就匆匆地过来请宁弈过去。她们前脚才走,墙角的货架后闪出两人,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深思。
诊室里,顾神医正看着电击棒出神,见宁弈进门,吩咐伙计出去关好门,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两人隔着桌子对坐,都不知如何开口。忍了片刻之后,宁弈的老毛病又犯了,率先打破沉默:
“你那化妆品的名字起得挺好啊……”
顾神医噗嗤一笑,“既然知道来路就别损我了,谁让我是个起名废呢。”
他起身走到宁弈旁边,友好地伸出手,“顾星酬。”
宁弈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了摇,“宁弈。”
互报姓名之后,两人又对自己的情况做了简单的介绍。他们惊奇地发现,明明两人所处的时代、知晓的常识都是相同的,但宁弈的世界是末世图景,顾星酬的世界却是盛世升平。
“也许我们所处的是平行世界吧?除此之外,以我的认知没办法解释了。”
还有一点不同,顾星酬是连着身体一起穿越,他穿越前没有经历死亡,只是边走路边打电话,一不小心掉进了喷泉里,从水中起身就来到了这里。
“你就好了,只是灵魂穿过来,有地方住,有钱花。我是凭空冒出的大活人,身穿奇装异服,行为举止怪异,当下就有人报官抓我。”顾星酬忆往昔,挤了两滴辛酸泪。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现在你不是飞黄腾达了吗?顾神医的名号可是全国都响当当啊!”
宁弈边安慰他,边摘下自己的面罩,“不然我也不会慕名而来啦!”
顾星酬立马收敛神色,端起她的下颌,仔细观察。
“哎呦,这疤可有年头了。口角略有歪斜,应该是瘢痕挛缩造成的,是不是咀嚼也受到影响了?”
宁弈点头称是。
“这么大片的伤疤,需要手术切除瘢痕,松解挛缩之后,再移植皮片进行修复。”顾星酬满脸遗憾地下了结论,“可惜这里没有手术的条件。”他松开宁弈的脸,拉起她快步往另一个房间走去。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成类似现代手术室的房间。
“我做了一些尝试,可是很多器材并不是有图纸、懂构造就能实现。”
“可我听说,你已经在京城给唇腭裂的孩子做了手术?”
“不,确切地说是唇裂的孩子,而且只有一度唇裂。相对治疗唇腭裂来说,是非常简单的手术。”顾星酬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个机会,却没想到事情越传越离谱。说实话,盛名之下,我力有不逮,所以逃命似地离开了京城。”
宁弈明白,京城那种地方,往十个人里扔一块砖头得砸到九个达官显贵,谁都得罪不起。提着脑袋的买卖再挣钱也不能干。但她也知道,顾星酬一身的本事,却因条件所限无法施展心里该有多憋闷,因此她说:
“实不相瞒,我虽是魂穿,但穿过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容我回去整理整理,看看能不能给你凑出套称手的装备。”
空间的事儿宁弈暂时不想告诉他,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因为他是半个“时代老乡”就放松警惕。
顾星酬也很识趣地不刨根究底,只一个劲儿地道谢,见宁弈要走,更是殷勤地送到大门外。
宁弈离开驻颜堂,往落脚的客栈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宁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