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离追出城外数十里,见到了那白马黑客。
竟然是骑着云天音战马的侗林。
君莫离怎么也想不到带走云天音的,竟然是自己的贴身侍卫。
勃然大怒:“侗林,你在干什么?你这是背叛我了吗?”
侗林也针锋相对:“主子,我没有背叛,但这云家世子,今天我非带走不可。”
君莫离恨上心头:“你这又是何必?各国的人都在找他,沾上了前朝宝藏之事,非死即伤,将来你也会如此。”
侗林眼睛泛红,目眦欲裂,狠声道:“那又怎样?我父母都死在乌族铁蹄之下,云家人为我父母报了仇,就是我的恩人。”
“四国本就同气连枝,如何内斗侗林不管,但这孩子一场战事,为草原和边疆百姓带来和平。我敬他是真英雄,必须救他。”说着,言语间透着几度疯狂,显然对君莫离今日所做已是忍无可忍。
君莫离冷冷道:“可他今夜毒发,你为他做了什么,过后他都不会记得,他还有可能杀了你。”
“再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今夜之后,必死无疑。”
侗林歇斯底里:“这些无所谓,不记得又如何,他那满身伤痕都出自我手,索性还他一条命,就当谢罪了。”
“主子,您也收手吧!我只恨自己悔悟太晚,为他吃下了十殿阎罗,害他命悬一线。”
这时君莫离也显出几分疯狂:“侗林,该收手的是你,你现在带他走,你也会被人盯上。识相的,把人交给我,剩下的事,本王会处理。”
云天音武功全失,内力全无,内心却清醒着,原来这些日子自己是中了十殿阎罗。
她的记忆恢复了一些,语言也跟着恢复了。
见这主仆二人为她反目,不禁劝道:“侗林,放我下来,谢谢你相救,送到这里可以了,人各有命,以后的路本王自己走。”
侗林见怀中的孩子,曾经的敌国少帅,少年将军。
如今身着白色纱衣,这纱衣轻薄如蝉翼,裹了多少层,隐隐还能见到内里胸肋间烫伤的痕迹。
又险些雌伏在男人身下,这简直是作为男人的奇耻大辱。
不觉内心翻滚,悔不当初。
这孩子。
几个月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独闯大漠草原,杀得乌查木联军闻风丧胆。
而今窝在自己怀中,别说走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怎不叫人心酸,又恨不能以身相替。
侗林幼年经历自己家园被毀,亲人被屠,那时已将眼泪流干。
如今泪水滴滴答答落在云天音脸上,身上,让云天音也不禁动容。
这个一路带着自己逃亡的,敌国皇子的侍卫。
是什么支撑着他背叛了自己的主子,背叛自己的国家,甘愿沾染自己这一身的麻烦。
这时见侗林剑指着自己的主子破釜沉舟道:“主子,这孩子我必以命相护。若今日不死,他日归来后以死谢罪,全凭主子处置。”
君莫离也将手中剑指向了对方,他果然没料错,侗林早有叛主之心了。
这云天音到底是个什么人,人都不清醒就将自己的得力干将收服了。
却听侗林说话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侗林再劝您一句,那雁归楼武功超绝,又是前辈,他与这孩子如何交易,后果如何,岂非不能预料?又岂非不能承担?你把他的失踪和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全算在这个孩子身上。公平吗?”
“难道就因他从战场上侥幸活了下来,就该背负这些罪孽?”
见君莫离不为所动又道:“李元帅之死,战场上的事,你我都清楚。平心而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君山之战是太子屠杀村民引起,圣上不思安抚民心,以作赔偿,杀害人家八皇子,害得云家人一门忠烈,却冠上了叛国的罪名。”
“他的父帅戎马一生,死后一杯黄土埋身,连个墓地也没有,你们够狠,够绝。”
“你们父子好手段,我为有这样的君主而感到耻辱。”
“雁归楼与天音世子,二人本也是叔侄关系,你这样伤他,待他日雁归楼归来,又该怎样面对这一切?”
“云天音其实与你是一路人,将来你会欣赏他的,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各为其主又怎会是他一个人的错!”
君莫离一直未语,听着侗林那歇斯底里的声声控诉与咆哮相劝。无动于衷。
但听到他日雁归楼归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心下动容,不自觉放下手中剑,将马也退了半步。
他败了,不是败给了侗林的指控,也不是败给了云天音的善于蛊惑人心,而是败给了雁归楼。
他喃喃道:“可是雁归楼到底在哪?”
云天音听他主仆二人的对话,听的真切,听到父亲的死讯不觉浑身冷透。
可那所有的事,就像是隔着一层纱,也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
全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感觉。
前尘往事皆忘,脑中一个个片段闪过,却串连不起她十几年的人生。
至于雁归楼,更不知是人是物,是大雁还是楼阁。
听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侗林,告诉你主人,雁归楼,我不识得。”
“什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君莫离有些呆若木鸡,所说的话也未经大脑,都是下意识地出口。
“本王确实不识。没能帮到你,惭愧。”
这话扎心了,简直让君莫离无法承受,他怎会不识,那这三个多月的囚禁又算什么。
这打击太重,他不接受。
可是以云天音的本事,自然也不谑与他说谎。
想想恨声道:“侗林,只怕你心心念念的人,今夜就难逃一死。”
“本王受之安然。”云天音坦然道。
“你”
又是本王,对,老梁皇曾封他乐安王,云擎天已死,那镇北王与一字并肩王的称号也会世袭到他身上。
小小年纪,三王爵位,也不怕被压死。
一时气愤将一物抛向了侗林冷冷道:“收着,他毒发时,那血液会乱人心智,致人疯魔,你要小心,莫要靠近他。”
君莫离实在无法从云天音刚刚的话中反应过来。
他们怎会不识,雁归楼亲口说过,他是云擎天好友。
江湖传言,也说雁归楼受雇于此人,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怎么不识。
僵立半晌,才渐渐回魂。
见侗林扬鞭离去,君莫离自然是明白的,这是纵虎归山了。
云家军从四国建立以来,就游离在政权之外,如今主帅身死,几十万将士偏安一隅,如同宝刀入鞘。
将来是继续镇守北疆,或是就地解散,还是开疆扩土自立为王,全系在云天音一人身上。
云天音的身份本就令老梁皇忌惮,倘若能寻回将军印,朝廷收回了兵权,到那时云天音也就再无利用价值。
平心而论,这孩子命途多舛,他也许是上天派下来历劫的。
踏雪疾行了半宿,前面的路越来越荒芜,马上二人急于逃命,谁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更不关心现在到了哪里。
可是侗林却渐渐感觉出了不对,云天音身体忽冷忽热,隔着衣物传给他的体温都相当怪异,一会儿冰冷刺骨,一会儿又如同滚油煎。
是十殿阎罗的毒发征兆。
如同人在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全身剧痛,远比剥皮抽筋来的更狂野。
想那每日万蚁噬心的痛苦,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儿抓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