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石门内响起一声凄婉地嚎叫,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嚎声雷动,尖锐凄惨。
泉儿捂住耳朵,用力推动石门,顾知颂见状也伸手帮忙,可当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推开石门的一刹那,立即傻了眼。
只见石门后是一扇更大的石室,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个笼子,笼子内关着上百只赤狐。赤狐原本都睡着,突然面前出现两个人,顿时双眼通红,一边嚎叫,一边露出凶狠的表情,拼命用爪子和身体撞向牢笼。
笼外的地面上还躺着两具赤狐的死尸,只是,它们都没有头颅。
泉儿立时就明白了一切,她慌乱地后退,不小心踩到顾知颂的脚,还未张口道歉,顾知颂只是笑笑说道:“没事。”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只最大的赤狐用牙咬断了锁链,冲出门来,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轻轻一跃,便跃出老远,最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此时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其他的狐狸闻到鲜血味,愈发兴奋,都争先恐后地撞击牢笼,眼看所有的笼子都要被撞开,上百只赤狐都要钻出来。
“不好!”顾知颂忽然拉着还在愣神的泉儿向外跑,一边跑一边说道:“狐狸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是人类将他们关在这种地方,所以对我们敌意很大。况且看它们应该饿了很长时间,如果都冲出来,非得将我们咬死不可。”
一只一只的赤狐从牢笼中跳出来,瞪着一双怒目盯着他们,仿佛在盯着一块肥肉,说不定下一秒就要朝他们身上扑来。
二人见状赶紧朝门口跑,那只最大的赤狐一跃而起,身后的狐狸先后朝他们扑来。二人慌张踉跄,泉儿的脚突然不听使唤,一只腿将另一只绊住了,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顾知颂跑回来,拼尽全力地将她扶起来,艰难地朝外跑。
就在赤狐扑上来将要咬上他们时,他们已经迈步出了门外,一转身将石门关上。就这样,赤狐被他们短暂地挡在了另一边。
顾知颂喘着粗气道:“快走吧,这道门挡不住他们太久!”
泉儿点点头,二人这时才发现,火把早已不知扔在何处了,索性摸着黑,沿着墙壁走到了外面。
月光下,空气中透着凉意,顾知颂回头见泉儿小心翼翼地将洞口的门关上,并故意留下了一条缝隙,并不解问道:“你这是作什么?”
泉儿说道:“等到他们追上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我为他们留一条缝隙,是让他们能冲开石门。这些赤狐属于赤狐山,而不是山洞,万物都有灵性,都有生存的法则,我们人类不能妄加改变。”
顾知颂看着泉儿认真的模样,突然笑了。抬头看着满天没有一粒星辰,说道:“我看马上要下雨了,不如先回去吧!”
“嗯!”泉儿点头道。
泉儿都忘了自己是路痴的,来时的路竟也不记得了。顾知颂只好凭借着记忆搜寻着那条羊肠小路的入口。
夜空中乌云飞速飘来,汇集在他们头顶,大有黑云压顶之势。月光,星辰全部被遮住,他们的周围一片漆黑。在这种情况下,在一片一人高的荒草丛中寻路,更是增加了难度。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来到了一座坟墓面前。苏泉儿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之前发现的那座无名之坟?
泉儿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她疑惑地开口道:“这个地方我之前来过,上次也见到了这座孤坟。当时我还纳闷,为什么没人给立一块碑呢,这也太可怜了吧!“
她自顾说着,凑上前去,打算再好好看看。
二人拨开草丛走近,果然见那座坟墓依旧没有任何墓碑,一片平坦的田野,显得它如此突兀,好像一个无人认领的可怜的孩童。泉儿想,如果死者有灵,他一定为自己墓前如此的荒凉感到伤心吧。
泉儿蹲下身用手捻起一把泥土,感到有些纳闷,嘟囔道:“为什么,感觉这里的土被人翻过,摸上去很潮湿稀松。而且……“她抬头四顾,“周围这么多荒草,而这座坟墓之上却干干净净,没有野草?“
顾知颂见状也凑过去,口中问道:“可发现什么端倪?“话音未落,就在这时,在他蹲下身的瞬间,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推了他一把,他大叫一声,直直朝山坡下栽去。
泉儿来不及反应,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大人,你怎么样?“泉儿伸出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他,,“我这就拉你上来!“
顾知颂毕竟是男子,怎能被身单力薄的泉儿能轻易拉上来。二人僵持了一会,顾知颂刚想开口让她放手,再去附近叫人来帮忙,只见泉儿终承受不住,和她一同滚下了山坡。
天地间一道黑幕垂下,狂风拔地而起,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逢丹与逢宁兄妹分别倚在身后的树干上,静静等着。
不一会,狂风四起,细雨连绵,一个黑衣蒙面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稳稳落地,此时正背对着他们。
兄妹二人忙行礼,恭敬道:“主上!”
“嗯!”来人轻轻应了一声,泰然问道,“我要你们查万琛,来到运河之后的行踪,如何?”
逢丹握拳,漠然答道:“回主上,万琛花重金买下了马家的旧宅,看样子是打算在此地常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举动。不过......”
“什么?”黑衣人依然背对着他,侧头问道。
“万琛前几日曾去过临溪村。”
“临溪村?”蒙面人开口问道。
逢丹摇摇头:“我和逢宁跟踪他到了福客来,见他吃了个饭。而后又去了狐仙庙。”
“在福客来的时候,他好像遇到了苏泉儿。”逢宁接口说道。
“哦?他们两个说了什么?”
逢宁答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苏姑娘应该以前并没有见过他,但万琛对她说的话很奇怪,他说后会有期。”
黑衣人轻叹一口气:“万琛这个人颇有心机,如今莫名其妙出现在运河县,一定有他的目的,你们给我继续密切监视他。对了,京城那边如何?”
逢丹恭敬答道:“皇帝依旧每日住在西苑,对朝野之事漠不关心。“
“严嵩呢?“
“严嵩这些日子好像病了,始终在卧床休息,就连宫里都很少去。家中一切事物全都由严世蕃打理。听说,东南那边一直在给严嵩来信,但都被严世蕃拦截了。”逢宁冷漠答道。
逢丹插嘴分析道:“主上,我看运河县官银失盗一事,并不是严世蕃授意。”
逢宁道:“裕王府的人说,张端近日出入王府甚是频繁,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
黑衣人平淡开口道:“裕王那边,大可不必担心。他为人谨小慎微,没有高进,张端等人为他出主意,我看他暂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思虑半晌,他开口命道:“派几个可靠的人,去一趟东南!”
“是!”逢丹逢宁拱手领命。
黑衣人纵身一跃,脚掌踏于一棵粗树干上,再用力一蹬,身体凌空翻至一丈高的树梢上。只见地上轻轻飘下几片落叶,黑衣人双臂轻展,像一只大鹏鸟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里的细雨逐渐转为密雨,逢丹逢宁两兄妹的脸上也镀上了一层水光,他二人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顾知颂醒来后,发现两个人正处于一个露天的山洞内,头上脸上开始被雨水打湿。他忽然想到了泉儿,忙转身寻找,发现她还没醒,正躺在自己身旁。
此时雨越下越大,他抱起泉儿,轻轻拍拍她的脸,低声唤道:“泉儿……”可对方依旧没有醒来。
洞深数丈,墙壁光滑,二人想爬上去是不可能了。顾知颂想了想,唯有等待着朱熵等人前来解救。眼下要做的,就是要想办法避雨,不能让昏迷的泉儿淋病了才好。
大雨开始倾盆而至,顾知颂只得将泉儿抱起,挪至洞的一处墙壁下面,利用洞壁上凸出来的岩石与树枝来遮挡风雨,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冷……”泉儿闭着眼,低声颤抖着嘟囔道。顾知颂听罢,忙脱下自己的长袍裹在她的身上,全然不顾自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长而卷的睫毛上落满了雨珠,原本白皙的脸颊此时更是毫无血色,泉儿全身颤抖,樱唇上下微动,仿佛在嘟囔什么,可顾知颂一个字也听不清,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滚烫无比。
“遭了!”顾知颂小声说道,她在发烧。
他知道她冷,在如此情境之下,柔弱娇美的泉儿自然让他生出了怜爱之意。他叹了口气,将泉儿搂在怀里,企图为她取暖,口中喃喃道:“泉儿坚持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泉儿迷迷糊糊中用力睁眼,却也只能睁开一道缝,她仿佛看到,顾知颂一直抱着自己,并说着鼓励自己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到。
直至清晨,雨渐渐停歇,朱熵带着众人终于找到了他们。当被众人发现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睡着。
朱熵和老古见二人相拥着,安然取暖,对视了一眼。老古偷笑,忙叫任五任六跳下去救人。
任五任六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二人将顾知颂轻轻唤醒,顾知颂醒来后已少有意识,被二人合力抬出洞外。
朱熵蹲下身将泉儿打横抱起,众人回往县衙。
泉儿感觉到颠簸,轻轻睁开眼,小声说道:“大人,我们被救了对不对?”随即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朱熵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是,我们被救了!”
泉儿觉得这个怀抱好温暖,踏实,想到这,她再也不管,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旁的朱熵紧闭着眼睛,向后倚着。他敏锐地察觉到泉儿呼吸间的细微差别,便睁开了眼,一见,泉儿果然醒来,此时正盯着自己。
“你醒了?”朱熵率先开口问道。
“大人呢?”泉儿冲口问道。
“他和你一样,都感染了风寒,只是他毕竟是男子,情况要比你好一些。”朱熵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放心,他早就醒了,此时正与老古和书吏在房内商量公事,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泉儿低着头,眼神闪烁地笑道,“既然大人谈公事,我还是不便打扰了。”
朱熵看见她羞赧的样子,一脸无奈道:“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药在桌子上,记得喝。”
“朱熵?”泉儿叫住他。
朱熵回头。
“谢谢你啊!”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大人吧!”他转过身来,对着门外院子里的梧桐说道,“如果不是他在山洞护着你,恐怕你的小命,就难保了!”
苏泉儿点了点头,艰难地走下床,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开口问道:“我知道你精通医术,能不能帮我看看?“
朱熵接过手绢,仔细闻了闻白色粉末的味道,说道:“这是迷-魂-香的粉末。”随即又拿起干花,仔细观察了半天,说道,“此花名叫月琉璃,是当地赤狐山上特产的一种色如琉璃的花,不同于大多数花,月琉璃一般只在深夜子时以后开放,凌晨花谢。”
说罢,他见苏泉儿若有所思,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了房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转身提醒她吃药。
可见对方好像完全听不见自己说的话,摇了摇头,离开了。
泉儿喝过药,休息了一会,便去了顾知颂的书房。
老古正和顾知颂谈话,见泉儿面色苍白的出现在门口,忙小跑过来搀扶道:“你怎么出来了?都烧成那样了还不好好休息?“说罢,伸手摸了摸泉儿的额头,见不怎么烫了才放心。
泉儿表示自己已无大碍,问道:“大人,你怎么样?”
他见顾知颂满面愁容,满脸惆怅地望着书案,忽然抬头道:“我没什么事。哦,对了,王夫人今早在牢内自尽了。”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登时不见了,泉儿愣愣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