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站在殿廊见看着三娘缓缓站起来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忽觉不知什么时候明明她就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了,忽一阵风过拂来几颗雪粒子,齐王愣了愣,抬头看去,天已大亮,初升的日头仍挂在天上,却开始落雪了,先是一颗颗的雪粒子,不过须臾便成了大片大片的,洋洋洒洒遮天蔽日。
时序晚,二月落雪并不算稀罕事,但似这样日头高挂下这么大雪的却从未见过,一时间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天有奇像,早有人上奏,皇上下了御座出来看了看,果真好大的雪,顷刻间地上已是一层,日光飞雪,着实是亘古难见的奇景,而漫天大雪中,一个浅黄的身影异常醒目,她一步一跪,行动很是迟缓,却已快到了大殿前。
皇上看了那身影一眼方道:“六月飞雪窦娥奇冤,朕常以为是伶人杜撰,如今看来这戏文中的故事竟成真了,日光飞雪奇景难见,看来这葛四宝一案确有冤屈,把葛三娘带进大殿,朕要亲自问问她有何冤屈?”
皇上一开金口,内官忙着去了,齐王松了口气,陈广义暗道,这丫头还真有运道,竟赶上日光飞雪的奇景。
三娘正计算着大约还有几步才能到头,怎么才能够把自己的体力跟意志平摊到每一步,而不会中途晕倒。
正想着,忽见刚那个内官匆匆走了过来:“姑娘皇
上召你进殿呢。”
三娘愣了愣:“公公是何意?”
内官:“日光飞雪的天象初现,皇上说想必姑娘真有冤枉,特意免了姑娘的跪,召姑娘进殿问话呢,姑娘真真好运道,快跟杂家进殿吧。”
惊喜来的太突然,三娘半天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刚才自己还在心里骂老天不开眼呢,本来这石砖地便又冷又硬,偏偏还落了雪,雪落在地上不大会儿功夫便融成了水,冰凉的雪水浸到磨破的膝盖上,冻得三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在心里骂了老天爷好久。
却未想到,却因祸得福,可以直接免了跪,看起来老天爷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自己不该骂老天爷。听见内官催自己进殿,三娘缓了缓站了起来,可往前一走却腿一软,内官伸手:“杂家扶着姑娘走吧。”
三娘摇摇头:“多谢公公, 我自己可以。”迈开脚一步一步往前走,平底还不觉得,上台阶的时候简直是酷刑,偏偏为了彰显皇家威仪,这大殿台阶又高又多,每上一个台阶都是一次酷刑,终于到了大殿,三娘方松了口气。
内官:“姑娘一会儿需躬身而进,行三拜九叩之礼,万不能有丝毫差错。”
三娘:“多谢公公提点,三娘记下了。”
内官暗暗点头,心道这姑娘当真是个聪明人,难怪一向冷情的齐王殿下为了这位都险些失了分寸呢,不
过这位姑娘也真是倔,多少名门闺秀想着盼着进齐王府呢,别说侧妃就是小妾都乐意啊,这位却宁可受这样的罪。
三娘躬身进了大殿:“青州府长平县葛三娘叩见万岁。”跪下行三拜九叩之礼。
皇上看向下面跪着的小女子,一身鹅黄的衣裳,瘦瘦弱弱,跪在大殿上,我见犹怜的,不禁有些疑惑,这样一个小丫头怎会是常记的主事,忍不住想看看她的容貌,遂开口:“抬起头来。”
三娘:“民女有罪不敢抬头。”
皇上:“恕你无罪。”
三娘方抬起头来,也只是一瞬便又低下头去,而这一瞬也看清楚了,齐王的五官颇似皇上,应该说皇上就是老一号的齐王,想来齐王将来上了年纪就是这个样子,严谨威严,目光锐利,只一眼三娘便觉自己的心思仿佛无所遁形,这大约就是一国之君的气场,三娘抬起头的一瞬,着实让皇上惊艳了一下。
若论容貌的话,三娘实在称不上绝世美女,只能算清秀佳人,但有句话说的好,美人在骨不在皮,三娘容貌算不得绝美,却有一颗独立而精彩内心,这便是美人的骨。
当然宫里从不缺美人,环肥燕瘦,才高八斗,什么美人都不稀罕,却因皇上一早知道三娘是个农户出身的丫头,想想自己以前微服见过的那些乡下姑娘,下意识已经有了既定的印象,这陡然一
见三娘,反差太大,方有惊艳之感。
而人是向美的生物,无论什么时候,人们对美女都是格外宽容的,皇上自然也不例外,圣颜都柔和了一些:“葛三娘,虽你在湖州救济灾民乃大善之举,但并不能因你的善行而免你兄弟的罪责,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三娘:“回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先国后家,不管何人犯了国法都应按律严惩,如此方有清明世界,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民女虽是个乡屯丫头,这个道理也是明白的,且,民女在湖州救济灾民,并未想过这些,只是不忍见那些灾民葬身鱼腹,天灾纵不可免,人间却有真情,至于民女的兄弟,确有冤情。”
邹攀哼了一声:“葛四宝购买考题舞弊一案,刑部的案卷上可是证物证俱在,任你如何能言善辩,这人证物证该如何解释?”
三娘:“民女斗胆问一句,若非这位大人所指的人证是田世仁,物证是田世仁所购买的考题?”
邹攀:“田世仁是被当场羁押,已是死罪难逃,若不是葛四宝也买了考题,他怎会无缘无故的陷害他?”
三娘:“大人大约不知,田世仁曾在青州府长平县官学当过几日先生,而民女兄弟正是在官学进学,民女的兄弟自幼勤奋苦读,倒也不枉费他这番勤奋,连中乡试府试,方能在这般年纪便得了会试的资格,而田
世仁虽在官学任教,名声却并不大妥当,且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此等品性之人怎能作为人证,而那所谓的物证却是田世仁舞弊的考题,按在民女兄弟头上岂不荒唐可笑。”
邹攀:“你为了救你兄弟,自是肆意抹黑旁人。”
三娘:“皇上在上,民女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言,若大人不信可随意寻个青州府的百姓来问,谁人不知花楼之人堵着田家大门要账的事情,整个青州府都已传为笑柄。”
邹攀倒是没想到田世仁有这么多黑料,一时间不知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你兄弟便是冤枉的。”
三娘:“民女兄弟就是冤枉的,民女不敢说自己兄弟才高八斗,必是状元及第,但以他之才金榜题名却不在话下,又怎会冒着舞弊的风险去买考题,且,民女兄弟的品性民女最为清楚,他自幼立志一心向学并非为了权势地位金银,只是想为老百姓做些实事儿,就这样简单,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舞弊。”
邹攀:“照你这么说,你兄弟不图权势地位也不图金银,岂非圣人了?”
三娘眨眨眼:“民女都斗胆,敢问大人您可是圣人?”
邹攀一愣:“这世上谁敢自称圣人,荒唐荒唐?”
三娘:“既如此,那么大人头戴乌纱身穿官袍,站在这朝堂是图的什么,权势,地位亦或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