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愣了愣:“怎么,她不知殿下的身份?”
薛长史:“殿下并未想瞒她,但这位的确不知殿下的身份。”
曾毅:“她不过一个商户之女,能得殿下青眼,已是一步登天,难不成还有什么不满?”
薛长史:“毕竟齐王府已有一位王妃主子,这位便进府也只能封侧妃。”
曾毅:“以她的身份,封侧妃只怕都不够格,难道还妄想当正妃不成。”
薛长史:“倒也不是正侧的问题,我也说不大清,算了,横竖是以后的事儿,当下救灾要紧。”说着看了看天:“好在,雨停了,这雨要是再不停,只怕整个江南都要淹了。”
是啊雨停了,老天爷终于还是给湖州的百姓留了一条生路,没有赶尽杀绝。雨一停下游的州府分流泄洪,太湖水位下降,湖州的水才慢慢退了下去。
三娘立在山坡上,望着下面心中说不出是酸楚还是难过,前几日还繁华热闹,温婉秀丽的湖州城,如今已是泥沙堆积,一片断井颓垣,除了那些较为坚固的大宅,民房几乎尽数被洪水冲垮,因洪水来的太急,更有许多百姓没来得及逃出来,家家有死人户户有哭声,即便三娘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看见如此凄惨的景象,仍觉触目惊心。
让小梅叫了六子过来询问:“常记的伙计工人可有伤亡?”
六子:“姑娘您一早让在西边的山坡地搭棚子囤米,常记的伙计工人们便把家里的人都迁了过来,有几家不信邪的
,没迁出来,发水的时候,也赶着去救了过来,不过有两个伙计救人的时候赶上水大,被浪头卷走了,找了好几天也未找到踪影,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三娘:“让人沿着河水接着找,便活不成了也得见着尸首,这两家的家属得好生安置。”
六子:“姑娘放心,我已经送了银子过去,这俩伙计家里都有兄弟,虽说年纪小些,也能顶事儿了,我跟他们说了,等家里收拾利落了让他们来常记跟着点心师傅当学徒,工钱身股都照着前头两个大伙计发,将来学成出徒,另外再算。”
三娘点点头:“如此便好。”见六子欲言又止,不禁道:“有话就说,磨磨叽叽的做什么?”
六子:“姑娘,本来咱们买下杏花楼的招牌就使了一百万两银子,后来开铺子买杏花楼的老作坊,又使了有十几万的银子,开张虽红火,可不到一个月就发了水,铺子里的点心都给灾民当了裹腹的粮食,加上铺子作坊的损失,这一场大水咱们常记可是血本无归啊,好在这场水来的快,退的也快,咱们先头收的那些米,还剩下不少,如今整个江南都遭了灾,今年的稻米必然欠收,咱们手中这些米就金贵了,莫说十倍,只怕二十倍的价儿往上翻都不在话下。”
三娘:“六子,若是如此干了,咱们跟王百万有何差别,老百姓已经遭了灾,若此时米价儿飞涨,老百姓还有活路吗?当年在定州从路记手里买
的那些麦子,虽赚了大钱,可到今儿我还后悔呢,那时候是不知道闹灾什么样儿,如今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儿万万不能再做。”
六子低声道:“可是就算咱常记不涨价儿,别家也得涨啊,大周又不止湖州产米。”
三娘:“米价若涨的太高,老百姓没了活路就会生乱,尤其这里是江南,鱼米之乡,安稳第一,朝廷岂会不知这个道理,朝廷必会开仓放粮以平抑粮价儿,稳定民心,所以米价儿不会涨的太离谱,而咱们手中这些米,就算都卖出去也弥补不了常记的损失,除了杏花楼做点心所需,剩下的分发下去给伙计工人,他们都是湖州本地人,家里都有稻田,这些米发下去给他们做稻种,明年便不愁收成了。”
说着侧头看向六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善过头了,上赶着做亏本买卖。”
六子摇摇头:“我师傅说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而且姑娘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三娘笑了:“倒是葛小五了解我,你想想这些米卖出去所赚的银子不能弥补常记的损失,但若发给伙计工人,却可赚来他们对常记的忠心不二,你说这笔买卖是赔了还是赚了,六子,有时候做买卖不能只看眼前,要看长远。”
六子:“六子明白了。”
三娘叹了口气:“不过,这次咱们常记还真是亏大了,自打常记第一个铺子开张,还没一下子赔过这么多银子呢,想想都心疼。”
三娘话音刚落,就听
刀疤男的声音:“我以为常记的三姑娘当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转世呢,原来满心里想的还是银子。”
三娘回头眨了眨眼:“你来了。”
六子见这位来了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留下两人在山坡上说话儿。
齐王扫了眼周围,这几日他都在河道衙门跟湖州的官员商议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之事,这边还是头一回来,油布棚子差不多都撤了,灾民也稀稀落落没剩下几个,只有常记的人还在收拾残局。
不禁道:“我还想你这边会人山人海呢。”
三娘:“老百姓就如野草,看似脆弱却韧性极强,发水的时候是没法子了才抛家舍业的来此避难,如今水退了,便急着回去重整家园,去过他们的日子了,只要有一点活路,他们都会挣扎努力的活着,不会叫苦,不会喊累,他们心中盼着的不过是家宅平安,儿女幸福罢了,可就算如此简单的希望,若遇天灾也会成为奢望,但他们永远不会绝望,他们相信朝廷,相信老天,你说这样的老百姓到底是愚昧还是可爱?”
齐王:“你这丫头总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旁的我倒不知,却知道如今你这个常记的三姑娘已经成了湖州百姓眼里救苦救难的菩萨,被人当做菩萨感觉如何?”
三娘摇摇头:“很糟,当菩萨一点儿都不好,会赔许多银子,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只当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
齐王笑了起来:“你还真想的都是银子啊?
”
三娘:“还有这片被我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山坡地,你看看那边儿本来是一片竹林子,为了做竹筏子,已经砍光了,这块地是我找韩伯伯借的,如今被糟蹋成这般如何还回去?”
齐王:“这有什么可烦恼的,这湖州的竹子长得最快,就算今年砍了,明年便又是一片葱郁的竹林,更何况你砍竹子扎竹筏是为了救人,韩东家又怎会怪罪于你。”
三娘:“我知道韩伯伯不会怪罪,但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儿怎么有空儿过来,我以为你得忙些日子呢。”
齐王:“是忙,不过这一晃好几日不见你,心里实在想念,让人来接你几次都未接到人,只得我自己亲自来了。”
三娘忍不住道:“不过三日罢了。”
齐王盯了她半晌方柔声道:“岂不知一日如三秋啊。”
饶是三娘都不禁脸一热:“你这话说的如此顺溜,可见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齐王见她俏脸绯红,微微抿着小嘴,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虽脂粉未施却更为动人,不觉心中一荡,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我发誓,此话只说过一次,三娘,等湖州的事了了,我便随你去青州见你爹娘,商谈你我婚事。”
三娘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却被他的话打断:“你想做生意随你,你想回娘家也随你,三娘我只是想把你名正言顺的留在身边,让我时时能见到你罢了,所以不许说未想好,更不许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