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河堤上,三娘看着短短三日便飞涨起来的河水,心知这场水患只怕在所难免,如今可还未到真正的汛期,河水便已涨了这么多,若汛期一到,雨量增多,上游州府为了自保只有往下疏泄,湖州正处在中间地带,地势平缓,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故此自古便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可湖州所处地理优势同时也是劣势,若上游水量增多泄入湖州水域,而大面积持续的降雨又会造成下游太湖水位暴涨,一旦超过水位线极可能倒灌,到时上下夹击,就算湖州是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
正想着,忽听小梅道:“姑娘,您看水边儿那个人不是想不开要跳河吧。”
三娘这才瞧见水边是有个人猫着腰真好像要跳下去,三娘走了过去:“喂,你要是活腻了想跳河,别再这儿跳,远着点儿找个没人的地儿,省的们看见了,救你多余,不救你良心上又过不去。”
那人回过头来,斗笠下一张颇斯文的脸,瞧着像个书生,看了三娘一眼:“你说谁要跳河?我是取水。”
小梅:“这水又不能喝,取来做什么?”
书生:“我不是为了喝,我是取样儿。”
三娘目光闪了闪:“你是河道衙门的人?”
书生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三娘又打量他一遭:“你不会正好姓颜吧。”
书生愕然:“你,你认得我?”
三娘笑了:“
齐王殿下亲至九里桑园以百姓安危请了颜家的才子出山,如今这湖州城里还有谁不知颜青颜子回的。”
听见三娘如此夸赞,书生颇有些不自在,脸也有些红:“可,可我并未见过公子。”
三娘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看了看他手中东西:“你是观察水中所带泥沙多少吗?”
书生点点头:“水量增大水流湍急,便会把堤上的泥沙冲下来,泥沙越多水越浑浊,便可以此推断水量大小以及水流急缓。”说着疑惑的看向三娘:“公子也在河道衙门里当差吗。”
连日落雨,虽说城外风景绮丽,却也没人有心情出来赏景,如今这城外的河堤上,除了筑堤的工人就是官府中人,所以这书生才问自己是不是在河道衙门当差。
三娘正要说不是,小梅道:“姑,公子,薛管家来了?”
三娘侧头见那边儿老薛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过来,到了近前,见三娘跟颜先生在一处,微愣了愣,躬身要行礼,三娘拦住他:“九公子在不在,我有事寻他商议。”
薛长史忙道:“主子这几日都在那边的帐子里起居,姑娘请跟属下过去吧。”
三娘点点头,转身见书生一脸惊愕想了想道:“你这个法子虽不错,但若能直观些会更清楚。”
书生:“直观?”
三娘:“比如你可以选通透些的容器来取水样,并把每日取来的水样做对
比,如此不是更直观清楚吗,而且,我觉得只在水边取样,不大准确,水边本就泥沙堆积,水流冲击河堤,又会带下一些泥沙,故此水边取的水样,当然会浑浊些,而且河道深浅不一,大都是两侧浅中间深,深浅不一水流也就不一样,所以若想获得准确的数据,应在两侧以及河道中间分别取样,再做比较比较科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说完也不管书生呆呆的目光转身走了。
远远就瞧见刀疤男站在帐篷外,见了三娘,从身后的小厮手中接了伞迎了过来,打量她一遭笑道:“今儿怎么这般打扮,倒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三娘:“哪有我这样满身铜臭的书生呢,我是怕穿着女装来了,被你的同僚政敌们见了,上奏弹劾你因私废公。”
齐王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该多谢你如此善解人意了。”
三娘:“那是自然。”
两人说着进了帐篷,三娘略打量了一遭周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简陋,在此起居,真有些难为他了,毕竟刀疤男的出身地位在哪儿摆着呢。
齐王把三娘手里的伞接过去放到一边儿,自旁边的碳炉子上取了铜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这里没茶,喝杯热水吧。”
三娘接过来道:“有热水就很好了。”接过来,见是自己给他的白瓷杯,不禁挑了挑眉:“你不说这杯子式样古怪吗?”
齐王
:“是有些古怪,但正如你说用起来方便,我正想问你,这样的杯子从何处买的,回头也去订一些。”
三娘:“这个可没地儿买去。”
齐王挑了挑眉:“那你这些是从何处而来?”
三娘歪歪头:“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送你一些如何?”
齐王唇角上扬:“好。”
三娘:“君子一诺千金,可不许反悔。”
齐王:“不反悔,你说吧何事?”
三娘:“能不能把运送麻包的事情,交于常记。”
齐王看了她半晌儿:“你不是想做麻包的生意吧?”
三娘:“那些麻包是为了筑堤防洪,是救命的,就算我再贪财也不会打这里的主意,我是想我们常记虽不是湖州本地的商号,却买下了杏花楼,从今往后就得在湖州做生意,如今汛期将至,总得为湖州的百姓做点儿什么,别的忙帮不上,就想着让伙计工人们扎些麻包运过来,如此衙门里也能腾出些人手来,用在更紧要之处。”说着顿了顿低声道:“而且,你这般忙碌日夜忧心,我虽不能为你分忧,至少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好的。”
齐王听她轻声细语的说不能为自己分忧,只觉心中一片温软,忍不住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柔声道:“我在京城西郊有个别院,风景比这湖州不差,也有竹林山溪,想来你会喜欢,等回京后,我交了差事,陪你去瞧瞧,你若喜欢,以
后每年都去住些日子。”
这话说的极为暧昧温存,饶是三娘都不觉有些脸热,听见薛长史在外咳嗽了一声,三娘急忙推开他站了起来。
薛长史方进来道:“主子,赵大人来了。”
三娘忙道:“那就说定了,从明儿起,运到此处的麻包就由常记负责喽,不过,白日里车来车往不如夜里清净,能否夜里送过来?”
齐王以为是因杏花楼的关系,点点头:“只不耽误筑堤就好。”
三娘:“你放心,三娘知道事关防洪大事,万不可出差错,想来还有政务要忙,我就不扰你了,先回了。”说着往外走。
齐王叫住她:“那簪子可还喜欢?”
三娘回身:“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齐王:“实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三娘:“假话是喜欢,实话是喜欢归喜欢但我平日不大戴这些东西,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那些鱼虾,可以满足口腹之欲。”
齐王笑了:“知道了。”
三娘挥挥手转身出了帐篷,一出来瞧见外头站着个矮胖子,四品知府的官服穿在他身上,简直糟蹋,想必这就是六子说的那个湖州知府赵不仁,还真是相由心生,看着就不像好人。
赵不仁见从帐里出来个美貌少年,愣了愣,一双眼在三娘身上转了转,不觉露出几分猥琐之意,暗道,怪不得自己千挑万选送到行馆的美人,不合殿下的意呢,原来殿下好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