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芝麻一节一节的长了起来,天气也从热转凉,八月大秋是庄稼人最高兴的时候,今年却高兴不起来了,因青州的黍米又是大丰收,这连年的丰收黍米的价儿越来越低,也不是前些年地里的粮食就够一家子填饱肚子的,这有了余粮谁不指望着多卖几个钱,把日子过得从容些,这价儿一低,本来算好的收入打了折扣,谁能高兴的起来呢。
有心眼活动的见那收了订钱的人家割了地里的黍米就开始种麦子,常记不仅先给了订钱,麦种还是常记的,这怎么算怎么合适啊,忙着去县衙里问问还能不能跟常记订文契种麦子。
韩正清让韩忠来找三娘,三娘摇摇头:“不是不能种,是没这么多好麦种了,路伯伯从定州送的麦种除了发下去的,是还剩下不少,可常记的伙计大都是咱长平县的人家,家里头也都改种了麦子,这麦种都给了他们。”
韩忠:“要不再买些麦种?”
三娘:“这些麦种都是我求了路伯伯照着开春那会儿地里麦苗的涨势精挑细选出来的,是最好的麦子,这样的麦子年年都是抢手货,路记运去南边的就是这样的麦子,若想再找就得等明年了,当初订文契
的时候这些人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这会儿着急可晚了。”
韩忠:“可不是吗,若早些打算哪用这会儿干着急,既如此,我就这么跟少爷回话儿去了。”说着要走。
三娘忙道:“忠叔您等等。”转身进屋提了个小坛子出来:“这个您捎回去。”
韩忠接了过来:“呦,这是二姑娘新酿的酒啊。”
二娘从灶房探出脑袋来:“忠叔,酒坛子哪有这么小的,这里头是麻油,是我们家自己收的芝麻榨出来的香着呢。”
韩忠:“我说怎么闻着这么香呢原来是芝麻油啊。”
三娘:“您上回给我送过来的那个腌笋,切细细的丝儿用这个芝麻油一拌,早上就着米粥吃最好,也不费什么事儿,师兄一忙起来总不记得吃早饭,日子长了伤了脾胃就不好了。”
韩忠:“还是三姑娘想的周到,老奴回去就跟少爷这么回。”待韩忠走了,二娘方从灶房出来:“三丫头你这个师兄什么都好,就是那张脸冷冰冰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每次见他啊二姐这心里就跟衙门里过堂是七上八下的。”
三娘:“二姐什么时候去衙门里过过堂我咋不知道。”
二娘:“二姐就是打个比方,那衙门里
过堂是随便去的吗,真是的。”
三娘:“其实师兄人很好的,只是不大爱说话,但满腹经纶,还有一颗为民之心,是难得的好官。”
二娘:“那可是,这位韩大人来咱们长平县才一年就落了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听人说比前头那个县太爷强远了,三丫头你说以后你师兄要是升迁当了大官,你这个师妹是不是也跟着抖起来了。”
三娘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让我仗着师兄的势去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吗。”
二娘笑弯了腰:“你一个丫头怎么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倒可能,不过说起这个来,外公外婆那边儿最近几个月可消停了,我听见爹娘私底下说,二舅把二舅母给治住了,现在二舅母可老实了,再不敢撒泼胡闹,你说这事儿奇不奇。”
这事儿三娘也没想到,那天在长平县二舅跟自己说的那些,她也就听听,不想竟是真的,去给常家村送粮食的伙计回来说,把富贵从花楼带回去之后二舅非要休了二舅母,嫌弃她奸懒馋滑挑拨是非,既不孝顺公婆,也教不好儿子,就知道填补娘家,既然这么着,干脆回王家去算了。
王氏先头还梗脖子呢,后来发现自己男人是说真
的,想了想,如今王家可是连个窝棚都没有,一家子挤在常家村村头上的破土窑里凑合着,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自己回去不是受罪吗,常家再怎么着,有房子有地,冻不着饿不着,王氏又不傻,自然不肯回去,就只能认怂了,这么多年二舅的腰杆子终于硬起来了,二舅一硬气,王氏就不得不老实了。
看起来,二舅还是相当有潜力的,正想着,作坊上的小伙计跑了来:“三姑娘,您快去瞧瞧,有个姓柴的爷俩,拉着满满一牛车瓷器来了,说是您订下的。”
三娘:“不提我都忘这茬儿了,二姐咱们瞧瞧去。”
二娘:“什么瓷器,我去干啥啊?”
三娘:“这柴家爷俩别看是个土窑,烧出的瓷器却好,你不说新房盖好了你屋里要一个养金鱼的缸吗,你去跟他们爷俩说要什么样儿的,先订下,回头烧好了跟下拨一块送过来,走了,总在灶房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去瞧瞧,还有好些酒壶,瓷瓶子,你挑几个以后摆你屋里也好啊。”
二娘:“瓷瓶子也还罢了,我倒是想要一套装油盐酱醋的瓷罐,不知有没有?”
三娘:“他家自己烧瓷,什么样儿的没有,只要你说出
来的物件儿,人家都能烧。”
大娘从屋里出来:“我也去瞧瞧。”
二娘:“大姐也有想要的啊?”
大娘:“咱家的新房盖的差不多了,昨儿我跟着娘进去瞧了瞧,咱们姐仨一人一个院子,正房厢房的,七八间呢,三丫头让小李师傅做的那套叫啥来着,对,博古架,小李师傅说上头得摆上物件儿,要不空落落的不好看。”
二娘:“大姐跟娘去看新房怎么没叫着我。”
大娘:“昨儿我可是喊你来着,可你正翻那些酒曲子呢,我叫了你几遍都不搭理我,我还叫你做什么,再说,你急什么,你的屋子又没长腿儿,跑不了的,早晚你得住进去,到时候还不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二娘:“倒也是,那我也却挑几样摆着。”见三娘回身往屋里去了,不禁道:“不说去看瓷器吗,你往屋里跑什么?”
三娘:“大姐二姐,你能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拿点儿东西。”跑进去不一会儿拿出一大卷子图纸来,二娘道:“这是啥啊?”
三娘:“二姐,我那屋子也空着呢,这是我前些日子没事儿的时候画的,让那爷俩帮我烧出来。”
二娘:“你倒真不嫌麻烦。”姐仨说着话往作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