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准哭
病房里的气氛相当尴尬。
还好双人房间现在只住了温以莳一个人,护士敲门进来恰到好处的救了她。
护士进来通知,已经安排了她马上去楼下核磁区域排队,今天人不算多,估计半个小时午饭前就可以排到。
护士看了一眼助理:“加强核磁的加强造影剂需要家属签字,这个你老公吗?”
“不是,不是,我们是同事。” 助理连忙推了推眼镜,站起来。
护士瞄了一眼两人,皱着眉头也没多说,转身匆匆走出病房。
温以莳下床整了下衣服,让助理先回了,说会再考虑一下,她也不想为难他。
收拾了一下单据,她打算先去看看情况,签字什么的,父母都在外地,朋友同事都没亲属关系,估计也没法签,先去看看再说吧。
正当她套了外套打算出去,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飘到她鼻子里,皮革厚重加木质悠远。
好死不死,蒋铂川堵在了门口,他提着一盒鳗鱼饭,是她喜欢吃的。
温以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也想当他是空气,硬往外挤,想要出去。
“不要闹。” 一把温和淡定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温以莳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蒋铂川径直走进病房,放下饭,叹了口气,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
你身体要紧,我请了半天假,陪你去做核磁,我认识院长,我跟他打了招呼,你在这里也方便一点。”
“ 呵呵。”
温以莳把自己后脑勺乱糟糟的头发捋几下,也转身把包里的东西往床上撒了出来,
这是我们分手三年,我吃的药。” 她声音不大,但是听得出她在极力控制。
“这是控制甲亢的,这是控制心跳过速的两种,这是护肝的!我,我不敢吃躁郁症的药,我脑子会慢到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我每天回去蹲在地上哭一个小时。
你不要再这个样子永不失态地在我面前出现,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好像我和你之间毫无障碍,你…… 你看看你手上的戒指,你看!你看着它,你不羞愧吗?”
温以莳全身都在发抖,可是没有哭,很好,她在心里一直给自己打气!
接着,她转身就穿着拖鞋冲出病房跑出去。
这是三十一岁的温以莳没有去过的地方,平时去医院也就是肩颈酸痛头疼脑热,除此之外,哪里来过这里。
这所是全国最好的神外医院,加强核磁共振的足足有五组最新款的机器,每个检查室外都排满了病人和家属。
坐轮椅的老年人不少,家属都是三三两两个陪同。有脑瘫的少年,五官扭曲神情呆滞,三五岁的小孩子也不少,家长都是一起陪护,脸上都是愁云密布。
她裹了一下身上的外套,觉得有点冷。二月的北川市隐约有下雪的迹象,不知道拜托邻居帮忙照顾猫行不行,想着她又给对门邻居多转了100块辛苦费。
旁边的家长扭头看了温以莳的报告申请单,问“你什么病啊,看起来挺好的哎?” 话音一落,周围几个家属的都眼光看过来。
温以莳目光落到身旁穿着旧夹克的家长怀里,他抱着一个才两三岁的孩子,护士刚给孩子喂了安眠药,说这样做检查的时候,就不会乱动,他正在温柔的拍着孩子的背,哄他睡觉。
“我……医生说我可能有个垂体微腺瘤,还得检查确认才知道。” 温以莳边说边看到他们手里的收据,突然意识到外地病人来这所大城市的医药费比例是不一样的,收入低,花费多。
“你看着不像有病呢,我还以为你是家属。”他老婆在旁边友好搭腔。
负责安排秩序的护士打断了对话,给队伍里每个人递上了一封申请知情书,大约就是写加强核磁共振的后续不良反应,需要家属签字。
“过敏反应,比如呼吸速率加快等症状,还有皮疹,严重的可能会出现心率加快、血压下降甚至休克灯,造影剂通过肾脏代谢容易造成造影剂肾病……”
温以莳一边心不在焉地读着,一边借到一只没什么水的签字笔,看着上面的陪同家属姓名和电话的空格,开始发呆。
她心虚着低下头,拿着的笔转来转去,心烦意乱。
那该死的香水味又出现了,她握紧笔仿佛握了一把武器,不可以输。
蒋铂川今天没有穿西装,穿的一件银灰色的羊绒开衫,黑色全棉衬衣从袖口到领口都整整齐齐扣好,无名指的白金婚戒闪闪发光,谁看了不说一声是个文质彬彬气度儒雅的好丈夫。
她和他近在咫尺。
旁边抱着孩子的男人暗暗感慨,大城市的有钱人气质就是不一般。
“请你回去。” 温以莳的口气隐忍克制,周围这么多人,真的没办法爆发,维持体面是她最后的一点底气。
她全身紧绷,握紧笔的手指发白,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抵抗。
她低头,不看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知情书,身体怪异僵硬的坚持着。
蒋铂川看她没吭声,伸手就去抽她手里的笔。
他近乎宠溺的看着她,好像看着家里的一只不够听话的猫。
他没松手,也没继续用力——毕竟她是个病人。
僵持中,周围排队的人再傻也看出不对劲,但是都以为是夫妻俩闹了矛盾,也都没出声。
护士走过来催交知情书,温以莳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他就是不放过她,半年了,半年了他到底要怎么样!
要不她现在就跑,不做这个检查了, 跑出医院,跑回老家,她觉得脑子一阵阵在轰鸣。血往脑子里涌,两种心脏病的药也压不住她现在砰砰砰的心跳。
明明排队的人群聚集,熙攘嘈杂,她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拼命挣扎怕不出来,又似乎溺在一个透明的玻璃匣子里,想张嘴发声又发不出来,水全部灌满她的肺部。
“先生,请让开,你挡住队伍了。”突然一个陌生男人的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