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钟离夙的话,慕朝朝也看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被人拥在怀里的少年。
他浑身一震,蓦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
“师尊……”
“微尘,不管你信与不信,为师救你,从未想过在你身上得到什么。”
钟离夙目光温润而泽,眸底隐含一丝莫名的期待,用和煦的声音劝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相信为师,只要你肯说出来,让为师帮你。”
“我……”
裴微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最终轻轻推开面前之人,后退几步,身形一晃,靠在墙边滑落至冰冷的水中。
静默半晌,才声音低低沉沉地说道:“徒儿最后一次唤一声师尊,还是之前那般,自请逐出师门。”
“师尊若是生气,便废除我全部修为,只要你,肯放我离开。”
“像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仙门带来无尽的灾难,强行留我对谁都不好。”
他转眸,看着狭窄天窗之外那一轮清冷的皎月,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天上云中月,人间竹林雪。”
“徒儿连人都做不成,竟妄想成为举世无双的仙,还要得到本就不可能属于我的人。”
“你是修真界第一仙门宗主,每日挑灯看各种卷宗直到子夜,各个仙门有事都指望你,还有人觊觎你的位置,而不停作乱,这样的你,身上留不得一丝污点。”
“不想放我走,就杀了我一了百了,当做徒儿偿还师尊的救命之恩。”
少年的声音清越平缓,冷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可慕朝朝却听出了万念俱灰的凄凉。
她皱眉,抿唇未语。
钟离夙紧握月影扇的手气得一颤,忽而笑了。
他面容清秀俊朗,笑起来温文尔雅,颇具书生气息,却也隐含几分危险。
慕朝朝记得,前世九霄认错她要抢的人,曾说过的话:“我在外面盯了灵云门两三天,姐姐眼光好,姐夫长得白白净净,像凡间的状元爷似的,就是脾气大了点。”
是啊,失去了全仙门八九成的人。
得意弟子惨死。
这一世。
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让人始料未及。
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世自爆而亡,也要为修真界争取时间的大师兄,怎么会和嗜灵宗扯上关系。
又为何。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钟离夙收敛了笑,眸中一片冰冷。
“偿还为师的救命之恩?”
扇柄在掌心轻叩,他平和的嗓音染了霜:“当年百花城里,为师为了让你离开那个地方,堂堂一个仙宫掌门,身无分文才把你救出来。”
“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你的修行,耐心指点,还有你这麻烦的体质,也是以为师心头血入药来压制。”
“这些为师从未说过,就是不想你有所负担。”
“你一言一行皆学阿煜,为师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虽不是很认同,但到底是为了变得更好,为师理解。”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对得起为师?”
“为你付出那么多心血,你这逆徒,竟让为师白发人送黑发人,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说,你是不是喜欢阿煜才这般自暴自弃?”
“……”
裴微尘微愣,张嘴欲辩驳,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他眸光一转,就对上了慕朝朝复杂的视线,那双桃花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深邃幽暗,和强烈的占有欲。
就好像在告诉他,痴心妄想!
“你喜欢谁都可以,即使是男子也无妨,外界对此可能会颇有微词,你不必在意。”
钟离夙的怒火冷却下来,不疾不徐地开导:“为师年少时也曾见过一对散修道侣,志同道合一同斩妖除魔,直至今日,仍旧如初,皆为男子,却成佳话。”
“但是……”他声音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阿煜与慕丫头已结同心契,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你们不可能。”
“至于离开仙门,最好想都别想,你刺为师这一剑,就罚你去思过崖面壁思过半年,以往皆是你受连累,这一次就让其他主峰弟子陪你一起被罚。”
话落,月影扇上青芒一闪而过,没入裴微尘的眉心之中,瞬间封锁了其灵脉。
他转身看向一旁呆立的小姑娘,从容道:“慕丫头,带着你大师兄去领罚吧。”
慕朝朝:“……”
心里有万马奔腾澎湃不息。
于是撇了撇嘴,不满道:“弟子以前真是错怪了三师伯和我家师尊,原来最狠的人是大师伯。”
“我到仙门才半年,都说我嚣张跋扈,可一次错也未犯就被罚了两次,弟子冤枉,且不服。”
“没见到我家师尊之前,拒绝任何惩罚,有本事,大师伯就把我和大师兄关在这水牢里。”
她扬了扬下巴,整个人气鼓鼓的,一脸傲娇。
钟离夙看着她,唇角微勾,不急不恼,淡定说道:“别人若是与我辩驳还可,但你不行。”
“就算阿煜来了,说不好都要陪你一起去面壁,道侣同心,你便当做还债了。”
“什么意思?”
慕朝朝挑了挑眉。
钟离夙打开折扇摇了摇,沉寂的水牢中,吹拂起一阵凉风,撩起他垂长如墨的发丝。
他眸色微垂,陷入了往事,良久,勾唇道:“犯错被罚一拖六,是从你师尊才开始继承下来的。”
“阿煜少时体弱,我们几个师兄自然多加关注,直到他十九岁那年金丹期,才许他一人去做任务。”
“那一年,不知为何他被天外之劫所伤,醒后什么都不记得。”
“后来他又经过那个骨封村,幸好我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他却忽然跑进村中寻什么人,然后陷入魔障,神智不清,险些打死几人。”
“因此你师祖强行祛除他的心魔,随后罚他去思过崖整整三年,为了让他早点出来,我们六个师兄一同求情,也被罚去一起陪他。”
“同甘共苦,共同进退,从此就未再改过。”
钟离夙眸色渐远,声音低沉如玉:“慕丫头,你大师兄现在陷入困境,他想不开,你一向巧言善辩,帮大师伯开导开导他。”
慕朝朝听着这些话,只觉脑海中轰隆一声。
她没想到,师尊奉公克己,竟会犯下那样的错,打伤凡人。
怕是由于想起了桃灵儿,而要寻的人已被逼死,才神智无知,彻底疯了。
思及此,心尖上好像被什么划了一下。
酥麻难耐,又痒又疼。
“慕丫头,可服惩戒?”
“心服口服。”
慕朝朝双手持礼恭敬一拜,一字一顿道:“弟子谨遵掌门师伯之命,亦坚守主峰信念,有福同享,有难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