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姬玄听着那无畏无惧的话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眸色微沉，居高临下，冷冷睨着下方的少女。
慕朝朝动不了，却也不甘示弱扬起下巴，与他对视。
那凌厉的视线，似乎都想撕裂对方的皮囊，看个通透。
良久。
姬玄唇瓣轻启：“天地为棋，万物为子，且看你如何下得这盘注定万劫不复的局。”
“注定败局吗？”
慕朝朝倏忽间笑了，笑容里满是讥讽：“是胜还是败，生或死，都吓不退我。”
“可你身为上界仙帝，如斯冷心冷情，弃苍生不顾，视万物为草芥，邪魔当道鱼肉世人，你却状若无睹，众仙之首，人皇之姿，你不配！”
姬玄眉宇一蹙。
没有想到，对方流离数十万载，神力散尽，处于修为低微之时，仍是如此桀骜。
若非是她……
上古洪荒如何才会碎裂成三千世界！
诛神必死，乃为天运。
是命，她却偏偏不认命，害得上古先天神木扶桑，为护其魂魄灰飞烟灭，从此天地之息凝滞，甚至有的世界已灵气消散，不能修行。
“那又如何，天源大陆的万物生灵，不过蝼蚁。”
他声音冰凉，犹如万古不化的冰川：“开天辟地，修无量之功德，他们的尸骨为你守墓，囚你于此，乃为使命。”
“你……”
慕朝朝先是一愣，忽而大笑，笑得眼中水雾迷蒙，却满是戾气：“我慕朝朝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堂堂一代仙帝，如此惧怕，誓要杀我，不惜弃一方生灵。”
“天源大陆不得飞升，上界无法前来，下界就算是修炼到渡劫，亦不得飞升，每隔百年，遭受五雷轰顶之劫，承受不住，便是灰飞烟灭。”
“原来，这竟是你囚禁我的炼狱，怪不得，怪不得我生生世世沉沦苦海，无边无岸。”
她咬牙，字字句句从齿缝里挤出：“我不管什么仙帝，也不懂无量功德，我只知道，我不想死，谁也杀不了我！”
“当真以为，我杀不得你？”
姬玄唇瓣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眼中寒芒凛凛。
宽大的金色袍袖繁复垂长，随风飞舞，他一只修长白皙的右手向前伸出。
“铿！”
剑声铮鸣。
“我今日，便试上一试，能否取你性命。”
他棱唇微动，一张一合间，淡淡吐出一道剑诀。
“天地无极，道法自然，此剑无双，诛杀万邪，去！”
话落。
一股强大的剑气凝聚道道劲风迎面碾压而至。
锋利的冷芒映入慕朝朝的双眼，剑尖愈来愈近，眨眼间逼近她的眉心，却再也不得寸进。
她眼中闪过一道赤芒。
脑中一阵剧痛，似有千军万马要奔腾而出。
“……时机未到。”
清朗的嗓音缥缈虚无。
慕朝朝骤然惊醒，入目就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眼前的剑刃。
抬眸，便见男子周身萦绕丝丝雷芒，他的面容，被一层光晕覆盖，只能看见刀削般精致的轮廓，仿佛天神临世。
一瞬间。
神识陷入混沌，又无比清晰。
心中，有什么东西已然彻底崩裂，汹涌，决堤而出，她低喃轻唤，声音嘶哑艰涩：“长泽……”
那人没有说话。
他紧皱眉头，目光落在她纤细皓腕上的红色丝线，眼神是她从未见到过的陌生，好像，不相识。
千年前，风云劫，初次相见。
虽是一直被欺负与打压，但他都是适可而止，是熟稔，是松懈，是一见如故。
还有她强行改变天道轨迹时，他无奈的话语：“逆天改命，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现在……
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她又唤，声音悲切：“长泽！”
男子并未回应，手指缓慢收拢，用力一拽，无双剑“嗡”一声轻颤，被掷了回去。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对面接住长剑之人，无悲无喜道：“天道茫茫，自有其规，即使你为上界仙帝，亦不该插手。”
“身为此方天道，吾在，莫说万物生灵，就是一尘一石，你也动不得！”
一袭紫袍猎猎，垂长黑发飞扬。
他声音淡漠平静，却带着滔天威慑。
姬玄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星眸一转，看向慕朝朝身旁空出的位置，眸光晦暗难懂。
像是透过沉寂的夜，看见了什么人。
半晌后，他仰天大笑，隐含讥讽：“一个即将迎来毁灭的天道，竟如此狂妄。”
“那便让本帝君看看，你如何护得住天源大陆，还有这罪孽深重的万物苍生！”
他这番话说完，化成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隐没在深邃无垠的黑暗。
长泽回眸，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飞入九霄云外。
“轰隆隆……”
滚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长泽，你回来！”
慕朝朝大叫一声，猛地站起，身形一阵摇晃。
“朝朝，别怕。”
清冽如霜的嗓音入耳，几乎同时，沁凉清爽的灵力从额心传入灵台。
黑色的雾霭消散。
数不清的白色纸船映入眼帘。
火光摇曳，星星点点。
忽觉手腕一紧，顺势看去，猝不及防间撞入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中。
“师尊。”
小姑娘的声音委委屈屈，红了一双桃花眸。
迟煜的心，软了一软。
于是，伸出一只骨节匀长的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安抚道：“只是陷入迷瘴，有为师在，没事了。”
“只是，迷瘴吗？”
“嗯。”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听着平缓的声线，看着那清冷的眉眼，一颗心，渐渐安定。
慕朝朝不置可否，仰起头，遥望天穹之上杳杳星河，唇角勾了勾：“师尊，极雷之海，风云劫顶，那日融合了雷灵珠之后的事徒儿都记不清了。”
她顿了顿，似是而非道：“方才幻境之中，徒儿好像看见了长泽，还有姬玄。”
迟煜眸光一闪，抿唇未语。
“呵呵……”
慕朝朝轻笑一声：“师尊不想说便不说，都不想让我记起，那我依了你们又如何？”
“朝朝。”
“师尊，祭祀结束了？”
“是。”
迟煜颔首。
慕朝朝转身看了看，不知何时，灵云门的小弟子们已不见了踪影。
就连各位主峰仙君和师兄们也已离开，偌大的归心之巅，只有一口紫金棺椁，还有旁边呆立着的一对师徒。
她刚想走过去，却见六师兄戚云转过身来，无声摇了摇头。
“朝朝，随为师回去。”
迟煜将她纤细的手紧握于掌心，又道：“明日洛仙君就要安葬，莫去打扰。”
慕朝朝垂下眸，掩饰了眼中的情绪，点了点头：“徒儿知晓。”
两人指尖捏诀，刚要招出飞剑，只听天际“轰”地一声，炸开一朵七彩祥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