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朝一噎,不由嘟囔道:“师尊不教徒儿修行,要改教绣花了吗?”
“朝朝想学?”
迟煜反问了一句,又沉吟片刻,道:“为师可以考虑学会后再教你。”
“……还是算了吧。”
慕朝朝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徒儿不敢想象师尊手里握的不是断尘,而是绣花针。”
“不要小看一根针,强者手中,哪怕只是一片树叶,亦可杀人于无形。”
迟煜伸手拉她起身,又将她脸上的面具戴好,道:“这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特别之处,不能小觑。”
“是。”
慕朝朝乖巧地应了一声,笑盈盈地持礼一拜:“师尊说的在理,徒儿深感受教。”
她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力量牵着往河道深处走去,两侧杨柳轻摆,不见人烟,一片幽静祥和。
脚下是一座宽阔的石桥。
河中偶尔有画舫划过,带起道道涟漪。
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莲花灯,在微凉的风中飘摇,犹如夜空繁星。
“师尊这是要带徒儿去哪?”
慕朝朝站在桥上,看着美轮美奂的河景,眉梢眼角尽含笑意。
“到了便知。”
迟煜牵着她的手,沿着白石阶缓缓而上。
一刻钟后,他们就走进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庙宇中,四周回廊蜿蜒环绕,每一个柱子上都篆刻着龙飞凤舞的文字。
丝丝缕缕的烟雾袅袅升腾,淡雅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慕朝朝站在回廊下,看向一座精致的殿宇,晃了晃身边之人的手:“师尊,这是女帝庙?”
“嗯。”
迟煜颔首。
他看了一眼朱色石柱,缓声道:“这天盛国两千多年前有一位九公主,以女子之身,击退七国强敌,弑父,杀兄,独身,登基为帝。”
“这般狠辣,还能被立庙宇受祭祀?”慕朝朝瞪大了眼睛,满目惊奇。
“呵~”
女子的轻笑从身后传来,两人闻声回首,就见一名身穿华服的女子款款而来。
“来我天盛国,竟不知女帝赢九过往,还敢妄言。”
女子神色傲然:“当年帝主昏庸,听信妖姬之言害死发妻,年仅十岁的帝姬便失去了母亲,又过六年,七国来犯,帝主欲将九公主派去和亲。”
她顿了顿:“可与公主青梅竹马的少将军长瑾,带着众将跪求三日,愿退敌军。”
“将军战胜归来,却死于半路暗杀,七国得知后,再度杀回。”
“九公主斩妖妃,杀兄弑父,御驾亲征才得以保全天盛国,并封长瑾将军为帝,因此一国双帝,一死一活。”
“一国双帝,一死一活。”
慕朝朝低低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她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句:“不对。”
女子一怔,问:“姑娘此话怎讲?”
“该是一死,一等死。”
这话一出口,慕朝朝自己都愣住了。
迟煜将她拉到身侧,传音入密:“朝朝,你受这庙宇气息所影响,切记静心,凝神。”
女子却微微红了眼眶:“姑娘乃是有心之人,女帝赢九的确在等死。”
“自她登帝位开始,女子便能入学科考,男子未丧妻或和离不得再取,减免赋税,罢免藩王,分发土地于民,天盛国才开始渐渐富庶起来。”
“只有她,没日没夜处理朝政,后宫只有一具躺在棺椁里,被保全完好的尸体。”
“她亲手将幼弟养成了一代狠辣果决的帝王,笑着看他一步步按照她的安排,逼死了自己。”
“那日七夕,女帝寝殿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赢九与长瑾一起消失在那场烈焰之中。”
“在她死后,新帝大病半月,命人在长瑾故土,也就是这座清水城,为其皇姐,立庙。”
说完,女子转身看向前方殿宇,轻叹一声:“女帝为国苦熬十余年,对长瑾将军更是情深似海,因此每年七夕,才会有人不远万里,来此祭拜。”
“原来如此。”
慕朝朝点头,心中莫名发闷。
迟煜见面前的小姑娘魂不守舍,眉宇轻蹙,对那女子道了一声:“多谢解惑,我们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话落,便牵起慕朝朝的手,径直离开了庙宇。
皎月明朗,洒落一地银霜。
树影婆娑,两人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
“朝朝。”
迟煜侧目,看向默而不语的小姑娘,广袖轻抬,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俯首,于她眉心落下一吻,低声问道:“怎么了?”
“徒儿觉得自己可能被女帝之灵附身了,不然怎么觉得心脏好痛。”
“……”
“师尊,你给徒儿看看,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
慕朝朝一双桃花眸盛了水一般,澄澈如泉,潋滟含光,眼巴巴地看向他。
“好。”
迟煜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灵台,不一会儿,将手收回,薄唇轻启,淡淡回了一句:“没有。”
“呵呵……”
慕朝朝忽而笑了,扑进他的怀里:“师尊敷衍徒儿,明明都没有用神识探入灵台与经脉,就说没有。”
她又收敛了笑,认真问道:“所以师尊故意哄徒儿,是也不是?”
迟煜垂下眼帘,在她温软的唇瓣上印下一吻,低哑道:“嗯,心情好些了吗?”
“没有。”
慕朝朝摇了摇头。
她仰起一张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娇娇软软的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要不……师尊再亲一会儿试试?”
迟煜:“……”
慕朝朝灵动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快速凑近他,在他微凉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却不想未来得及退开,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扣住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辗转反侧,深情缱绻。
清冷的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
慕朝朝只觉得脑海之中“嗡”地一声炸裂,一时间什么都记不清了。
良久。
迟煜松开怀中人,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抿唇半晌,语调平静:“天色已晚,回去吧。”
“哦。”
慕朝朝呆呆地应了一声。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亥时,处处灯火阑珊。
迟煜看着她走进客房之中,叮嘱道:“早些休息,莫要胡思乱想。”
“嗯,徒儿知道。”
慕朝朝挥了挥手,冲着他甜甜一笑。
“师尊,晚安。”
“晚安。”
迟煜看她将木门合上,才转身回到自己房内。
夜愈来愈深。
清风从窗棂吹进,烛火摇曳,发出一阵“噼啪”之声。
慕朝朝躺在床榻之上,秀眉紧皱。
她梦见……
有一个身穿银甲的少年万剑穿心,坠于崖下,鲜血淋漓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荷包,其上绣着一对鸭子,还有歪歪斜斜的两个字——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