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朝听了这一番话,从迟煜身后探出头去,有些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长泽。
又扭头看向近在咫尺之人,他刚好也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古井无波的眸中风平浪静。
就好像。
并未因长泽那一席话而产生任何波澜。
“师尊。”
她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伸手扯住了他的袍袖,紧紧攥在手心,轻喃:“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迟煜垂眸。
望着她那不安的眸光,还有抓在他衣袖上纤细的手指,淡淡吐出两个字:“不会。”
他沁凉的声线犹如大雪初霁,清冷,静谧。
瞬间安抚了那颗焦躁的心。
慕朝朝倏然就笑了,柔声道:“师尊,你这一次,终于没有丢下徒儿一个人。”
迟煜身躯微微一震。
耳边似乎又听见那句悲戚的哽咽声:“师尊,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别丢下我好不好,师尊,求你回来。”
那小姑娘的眼神明媚如朝阳般看了过来。
他呼吸一滞。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说。
最终。
却只是牵起她的手。
“朝朝,为师定会护着你,除非是你自己要走。”
慕朝朝闻言一愣。
不远处的长泽也挑了挑眉。
就听见那小姑娘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徒儿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师尊呢?”
她说完,还用力抱住了迟煜的手臂,生怕一松手,人就消失了不见了一般,然后,冲着他粲然一笑:“徒儿这辈子最喜欢的便是师尊,所以师尊在哪,徒儿就在哪。”
“师尊可以不喜欢我,但不可以赶我走,也不可以不理我。”
迟煜看着她将一颗小脑袋抵在他肩上,嘟着嘴,一双澄亮的桃花眸渐渐红了。
仿佛只要他有所犹豫,下一秒,就会立刻哭给他看。
他眸光微动。
这一刻,想了很多很多,比如初见时,她那抹总是透过自己在看着谁的表情。
不惜一切,不怕困难,偏执又执着,一心想拜他为师。
身负红莲业火。
拥有妖身却不惧任何修真界除妖法器。
还有赢鱼和旱魃在看见她之时,那种骨子里的尊崇,和小心翼翼。
甚至是此时此刻。
那自称神君的残魂,对她无奈又宠溺的态度。
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的了解过这个唯一的弟子。
更不敢确信,她那深沉如海的执念,究竟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像极了那个她忘却已久,又心心念念之人?
那个名为扶桑……
拥有同心契的男子?
想到这,他的眸光暗了几分。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识海已有的同心契,就让他心里生出了浓烈的烦闷。
“师尊?”
慕朝朝见迟煜一直不出声,并且那眉峰越皱越深,心里“咯噔”一下。
连忙凑到他面前,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你为何又不理徒儿了?”
那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迟煜一回过神,就瞧见她眼底氤氲的水雾,心脏不由自主一阵绞痛。
于是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梢,轻叹一声:“为师没有不理你,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也不行。”
慕朝朝冲着他眨了眨眼,又扁了扁嘴,不依道:“师尊只能想我,不能想事情。”
她神情认真地盯着他,又口出惊人:“不然徒儿又要吃事情的醋了。”
迟煜感觉自己的心骤然漏跳了半拍,像是心悸,又像是慌乱不堪。
而不远处。
长泽听了她的话,险些把嘴里的茶水都给喷了出来。
这真是……
什么醋都能吃啊!
不过。
一想到曾经上古之时她做的那些荒唐事。
心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咳咳……”
他假装轻咳了两声,见那互相对视的两人看了过来,不疾不徐地说道。
“极雷之海秘境开放只有十二个时辰,本神君看在故人面上才没有将你们逐出,既然这位公子醒了,那现在可以走了。”
“等等。”
迟煜拉着慕朝朝上前,行了一礼:“晚辈前来极雷之海,乃是为了小徒寻找天雷珠,还望前辈指明去处。”
“哦,原来如此。”
长泽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他那面目清俊的脸上,劝道:“天雷珠确实有,不过即便你现在是化神期修为,亦是九死一生方可得之,定要想好再做决断。”
慕朝朝听他这么说,立刻开口道:“放我们出去,天雷珠不要了。”
“朝朝,莫要胡闹。”
迟煜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就伸手将人拉到身后,坚定道:“还请前辈指点。”
“你们两个倒是有趣。”
长泽打量着面前那气质清冷疏离的男子,笑了笑:“不过这个选择权在公子身上,虽然本神君颇为喜爱这丫头,她也无权干涉。”
他语气微凉:“因此公子定要想清楚,万象棋盘随心而为,不改结局便可解。”
“这一次的噬心鬼域,你要面临的乃是心魔,战胜它,才能寻到噬心鬼王,得到雷灵珠,一步错,就真的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前辈请说。”
迟煜神色依旧淡漠无波,不卑不亢。
“那好,你们过来吧。”
长泽广袖一挥,万象棋盘便出现在石桌之上:“这半月以来,你家乖徒儿共输了四百五十盘棋局。”
他唇角勾了勾:“只要这位公子全部赢回,便可被传送至你想去之地,切记过程中一局也不能输,否则,重新开始计数。”
“但你只有两日时限,未能完成,自动被驱逐出风云劫,再想进入,要等十二年之后。”
慕朝朝听到这个条件,眼神一冷:“长泽,你这些时日故意拉着我下棋,就是为了这时为难我师尊?”
“你可是秘境之主,虽是残魂,却也是神君,这般作为,乃是欺人太甚。”
她瞪着那张不以为然的脸,却见他高深莫测地说道:“本神君所为自有深意,但去与不去并不强求。”
长泽见迟煜扶着衣摆端坐于对面,轻轻一笑:“公子先请。”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住棋瓮推了过去。
迟煜感觉袍袖被人拉住,转眸,入眼便是那小姑娘满眼忧色,只好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从棋瓮里拿出一只黑子,刚要落下,就又被拽了拽衣袖。
“朝朝,听话。”
迟煜清冽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奈,让慕朝朝的心情莫名的就静了下来。
她手肘撑在石桌上,双手托腮,一双大眼睛紧盯着棋盘。
只见那骨节匀长的手指执棋,落子,动作行云流水般淡然自若。
微微抬眸,便见那张如玉琢成的脸上神情专注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