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朝再次回到灵青峰时,入眼便是一簇青翠竹林之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端坐在石桌两旁,抬手执棋,又落子于盘。
她将食盒放回纳戒,在迟煜身旁坐了下来,唇角噙笑看向对面之人:“大师伯这是欺负我师尊眼盲,看不出输赢吗?”
“他看不出,你还看不出吗?”
钟离夙瞥了她一眼,将白子下到棋盘中。
“咦?”
慕朝朝挑眉看向棋盘,即使棋艺再差,她还是一眼看出,这棋局是被迟煜完全压制。
她伸出手,扯了扯那抹纤尘不染的袍袖,一双桃花眸中满是盈盈笑意:“师尊真厉害,怎么做到的?”
“听。”
“什么?”
“是听声辨位。”钟离夙见对面那人落下一子,又道:“这局又输给你了。”
慕朝朝见他收了棋盘,托腮沉吟片刻,忽然恍悟地“哦”了一声。
侧目,盯着身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师尊,也就是说你不光要记得自己所下棋的位置,更要听大师伯落子之处,是吗?”
迟煜颔首。
“这般艰难师尊还能赢,真是太厉害了。”
慕朝朝毫不吝啬赞美的话语惹得钟离夙嘴角抽搐。
他转而问道:“你不是去准备早饭了?”
“是啊。”
慕朝朝从纳戒里拿出食盒放在石桌上,又端出几碟精致的小菜,最后捧着一碗汤放在迟煜面前:“师尊,这可是有凤凰血脉的青鸟炖的汤,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嗯。”
迟煜接过她递过来的汤勺舀了些许,送到唇边。
“师尊,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慕朝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表情,满目期待。
“很好。”
“师尊喜欢就好。”
她眉眼弯弯,扫了对面钟离夙一眼,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毕竟这青鸟难寻,有价无市,徒儿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汤呢。”
“青鸟为半神兽,确实异常难寻,当今整个修真界也不超过一手之数,我们灵云门这只青鸟也是好不容易才孵出来的。”
钟离夙看着对面见了底的汤碗,忽觉哪里不对。
他瞳孔蓦然一缩,倏地看向慕朝朝:“你把灵云门的青鸟给炖了?”
“是啊,这青鸟乃是天品灵兽,肉质鲜美滋补,最适合我师尊吃了。”
“那只连毛还没长齐的青鸟能滋补什么?”
钟离夙被气得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没忍住,招出了止念。
“铿——”
一声剑鸣响起。
慕朝朝瞬间闪至迟煜身后,指控道:“师尊,你看看大师伯又要杀徒儿。”
“他竟这般小气,连只鸟都舍不得做给师尊吃,怪不得把师尊饿得这般瘦弱,真是心疼死徒儿了。”
钟离夙闻言,一张俊颜黑了又黑,一副想要将她撕碎的模样。
慕朝朝被迟煜护在身后,不怕死地继续说道:“以后师尊与徒儿去了魔域,我一定不会像大师伯这般吝啬,看把师尊瘦的,都快变成一把骨头了。”
“阿煜,你让开,今日我非劈了她不可。”
“师尊,大师伯好凶,吓死徒儿了,你可要保护好我,不然他可能要挨揍。”
“朝朝,别闹了。”
迟煜轻斥了一声。
又脚步微挪,准确无误地挡住了面前锋利的剑尖,淡声说道:“大师兄,此事怪我,你先将剑收起来。”
“阿煜,你莫要听这一番花言巧语,她分明就是睚眦必报,暗恨我昨夜对她拔剑相向,你快让开,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安分的。”
“大师兄……”
钟离夙见迟煜一副铁了心要护着慕朝朝的架势,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她现在可不是你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徒儿,而是魔域诡谲多变的众魔之尊,你不要被她蒙蔽了心。”
迟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看着对面之人那平静却透着坚定的眉目,知晓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听,钟离夙咬牙切齿地收了剑,冷哼一声,拂袖离去,顷刻间消失不见。
“师尊。”
“慕朝朝。”
两人齐齐喊了一声。
又沉默不语。
一时间。
只能听见风吹竹叶的“飒飒”声响。
“师尊。”
慕朝朝看着面前那挺拔清正的背影,轻咬唇瓣:“你是不是生气了?”
迟煜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浅淡疏离的眸子面向她,声线无波无澜:“我为何要生气?”
“因为……”
“因为你将青鸟杀了给我炖汤而生气的话,那我又算什么?”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不过是为了我才这般,那错便在我,而不在你,你何错之有?”
“我……”
“朝朝,我知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定遭受了很多不平之事,但灵云门从未亏待过你,若不是太严重的问题,你便放过一马。”
他垂下眼帘:“只要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师尊,我定然是要护着你的,但不代表你错了,我也听之任之,不说你。”
慕朝朝听了他的话,心口一颤,眼尾泛红。
这世上,还能有谁像他这般傻,将她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
前世他分明……
那般绝情!
“我累了,先去休息,你的未来还很长,不要把脚下的路走成了绝路,自己好好想一想。”
迟煜撂下一句话,转身向清风殿走去。
慕朝朝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酸涩难耐,每一次,当他转身,都会给她一种再也不见的那种恐慌感。
“师尊。”
她身形一闪,快步追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
微微抬眸,迎上面前那清隽如画的眉眼,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忽地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窝在他颈间,哽咽道:“师尊,我错了,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行,别又丢下我。”
“没生气。”
迟煜低叹一声。
“你真傻。”
慕朝朝轻声笑道。
“别将什么事情都扛自己身上,我就是睚眦必报,气大师伯昨夜所作所为,才故意杀了青鸟气他。”
“我还挑拨离间,让师尊与他发生争执,这样你就会心甘情愿与我去魔域了。”
“本座就是狡诈又险恶,诡计多端,又喜怒无常,师尊,你是不是很嫌弃这样的我,你怕不怕?”
“怕什么?”
迟煜垂长如云的广袖轻抬,一只修长的手抚了抚她柔软的秀发:“为师现在这般,没有资格嫌弃你,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若要回魔域,为师陪你一起便是。”
“师尊……”
慕朝朝一怔,咬了咬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于是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心甘情愿和我去魔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