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欲晓。
一阵阵闷雷声隐隐传来,惊醒了深陷噩梦的慕朝朝。
她猛然睁大眼睛,浑身冒着冷汗,入目便是上方白色的床幔在风中轻轻摆动。
摸了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渍,心里一片茫然。
不知今夕何夕。
梦中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
无边无际烈焰滔天,炽热的熔岩卷起漫天气浪,犹如红莲业火般,将那一抹染血的白色身影,彻底吞噬!
“噼噼啪啪”的火声中,传来虚弱而平缓的嗓音,好似世间万物,皆已放下。
他说:“朝朝,终是为师没有护好你,大仇得报,故人亡尽,莫要执着过往,放下执念,好好活下去,勿念……”
想要救他。
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万丈火海中,四周尽是浓郁的黑色雾霭,灼热而炙烤,令人窒息。
明灭的烈焰照亮了他惨白的脸,他的身影慢慢变得虚无,消失在眼前。
眼眶里的泪水不断滑落,想喊他的名字,却一个音节也蹦不出来。
一切都是徒劳!
像是挣脱不开的命运。
“师尊……”
慕朝朝嘶哑地唤了一声。
突兀地一道霹雳轰然炸响,她眼眸一震,立马清醒。
一颗心。
“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膛里挣脱而出。
她掀开锦被,赤足下地,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万里无云,不时有一道道闪电横空掠过。
视线扫过长廊后一排排殿宇,最终落在不远处的殿门上。
那门忽然被打开,一袭流云纹雪绡仙衣的男子立在门内,墨玉般的眼眸,似清潭一般无波无澜,令人难辨其心绪。
“师尊……”
慕朝朝怔愣地站在原地,低低喃喃自语。
差点就以为。
再也见不到他了。
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的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扑上去。
抱紧他。
脚却像是被牢牢钉在了地上。
呆呆地看着他。
一双桃花眼瞬间红了。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摔在地面,一滴,又一滴。
一直看着他。
“朝朝,怎么了?”
迟煜微微拧眉,迈着步子,快速向她走来。
慕朝朝眸光微顿,看着他越来越近,突然就冲了过去,在离他一步之遥,停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哽咽地喊了一声:“师尊,不要离开我。”
迟煜的身形蓦地僵在原地。
心底莫名一疼。
他缓步上前,伸出手,捋顺挡在她脸上凌乱的发丝,轻声道:“为师不走。”
低下头,看见地面上,一串血色脚印,她白嫩的脚面上红白交错,触目惊心。
心脏骤然一缩,抬眸,看着她泪眼婆娑的小脸。
所有责备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
迟煜轻叹一声,俯下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穿过一片假山怪石,向对面的寝殿走去。
“师尊……”
慕朝朝紧紧抱着他的脖颈,窝在他颈间,声音闷闷地唤道。
“嗯,为师在。”
迟煜淡淡应了一声。
一直到了寝殿,才把她放到床榻上,亲自将她脚心处的伤处理妥当,坐在一旁,看着她。
“发生了何事?”
他沉吟片刻,淡声问道。
那声音清冽如冰川中寒潭,太过冷静,一时间,慕朝朝的心也平复下来。
她摇了摇头,不肯说。
迟煜眉峰紧皱,凝视她良久,最终只是微微一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嗓音低沉地说道:“不想说,那便不说。”
“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有为师在,以后莫要再如此莽撞。”
慕朝朝乖乖地“嗯”了一声。
迟煜静默片刻,刚起身,就被身边之人拉了回去。
转头看去,就见那小姑娘可怜兮兮,满眼乞求,唇瓣咬得发白,委委屈屈地问道:“你去哪?”
他微怔。
“不许丢下我。”
慕朝朝扬起头,一副受伤的样子看着他。
“为师不走。”
迟煜淡淡道:“你先整理好衣衫,为师在外面等你。”
“哦。”
慕朝朝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小声提醒道:“不许骗我。”
迟煜轻“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出寝殿,转身,将殿门关起。
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慕朝朝这才勾起了唇角。
快速地走到屏风后,从纳戒里拿出了衣裙换上,又来到木案旁,对着铜镜将一头青丝挽起,用簪子固定。
再次踏出寝殿,外面已是阳光灿烂。
左右看了看。
皆没有发现自家师尊身影。
沿着弯弯曲曲的长廊向外走去,片刻后,便看见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回廊尽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定格在他身上。
只见他负手而立,身姿修长挺直,墨发倾泻而下,在风中飞舞。
“泠……泠……泠……”
一道清脆的银铃声在耳边响了三下。
迟煜怔了一怔,转过头,便见那小姑娘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穿着一件雪纱云纹弟子衣裙,乌黑的长发绾成坠月髻,斜插着一根白玉发簪,衬得一张小脸灵动又明媚。
“师尊。”
慕朝朝笑着喊了一声。
随即脚尖轻点地面,纵身一跃,眨眼间出现在迟煜身边,正欲飞扑而上,就被他长臂一伸,瞬间定在原地。
“不许胡闹。”
他眉宇轻蹙,沉声道。
“师尊,你凶我?”
慕朝朝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扁了扁嘴巴,一脸委屈。
随后,又倔强地补充了一句:“徒儿才没有胡闹。”
迟煜眉峰皱得更深,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走到她面前:“为师正要去检查防护阵法,刚好带着灵云门来此做任务的弟子一起。”
“你身为七主峰唯一的女修,是全仙门唯一的大师姐,在众弟子面前,要注意形象。”
“别赌气了,走吧。”
迟煜说完,率先抬腿向外走去,留给他一个端方有度的背影。
慕朝朝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眸里盛满了笑意:“师尊,徒儿脚受伤了,要牵着师尊才走得动!”
听见她的话,迟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那一刹那,他看见她红唇微扬,噙着一抹好看的弧度,如同初冬初升的旭日,耀眼,明亮。
不禁失了神。
“师尊?”
慕朝朝见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小声嘀咕道:“你是不要徒儿了?”
迟煜收敛心绪,垂长的广袖轻抬,伸出一只骨节匀长的手,声音平静如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