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繁星点点，洒下万丈银芒。
冷风呼啸。
就像是无数孤魂，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哀嚎。
“泠泠泠……”
浮生铃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慕朝朝抬眸，就见眼前白光闪烁，幻化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男子。
那一袭白衣飘荡在空中，墨发飞舞，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一双眼眸潋滟流波，却干净清澈。
他头上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身后却无一条尾巴。
就那样漂浮着，静静地看着她。
“慕朝朝？”
子桑长清轻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春日里的微风拂面，带着适宜的暖。
“是我。”
慕朝朝点头。
子桑长清忽然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良久。
他轻声问道：“阿梦她散魂了？”
“散魂前，让我告诉你，她投胎转世去了。”
慕朝朝淡声回答。
子桑长清微微一愣。
随即，又笑了一声：“即使忘了所有，你还是一点没变，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别浪费时间，我家师尊还在外面。”
慕朝朝广袖一挥，灵力卷起树上的浮生铃，瞬间收回手中：“说吧，我要怎样才能救活你。”
子桑长清微微垂眸，似乎在思索，又似在犹豫。
慕朝朝静静地看向他，等待着答案。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在我本体旁还有最后一条尾巴，拿来许愿，是你真心所愿。”
“你确定是让我许愿？”
慕朝朝挑了挑眉。
又道：“是不是我许什么愿，你都能让我实现？”
“是。”
子桑长清点头。
“呵呵~”
慕朝朝轻笑一声：“恐怕没这么简单。”
“若我没记错的话，在你的传说里，已经断了九条狐尾，那这一条是第十条？”
“而我许愿这件事，并不一定能救活你，而是有既定的条件，那这个条件是什么，能说吗？”
“她说，不能。”
子桑长清摇了摇头。
“这样啊……”
慕朝朝沉思了一会儿。
目光落在了那团白色的毛茸茸身上。
这才注意到，它的怀里正抱着一条已经断了的尾巴。
缓步走了过去，伸出手，将那只狐狸抱在怀里，一边捋着柔软的毛发，一边考虑着。
什么愿望？
是想师尊安然无恙。
还是想那些该死的人赶紧去死？
太多了……
她唇角微微勾了勾。
像是嘲弄，又像是无奈。
子桑长清漂浮一旁，垂首，看向那张昳丽的面庞。
恍惚间便已千年！
那日阳光明媚——
十万荒山之中，树影婆娑。
他修炼有成，需历劫。
路上草木芬芳，满心期待，一心只想行善，积累足够的功德。
“小狐狸，你要去哪？”
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抬首，入目便是斜倚在枝杈上，那一抹艳红似火的身影。
那女子一手撑着头，一手执着酒壶，抬手间广袖滑落，一串系着银铃的红绳显得那皓腕白如苍雪。
一双桃花眼里水光潋滟，明明是艳丽无双，却好似看破了万丈红尘，满目苍凉。
“你不要下山，会不得好死的。”
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轻嘲：“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的，别那么傻。”
“我长出十尾之时，在天劫中看见一千年后的一场灭世劫，一切皆因怨气过重，我下山行善，净化世间怨气，只要能救世，有没有好报，又何妨？”
他话音一落，那女子笑得更是肆意妖娆，隐隐又透着几许癫狂。
“救世？”
她从枝杈间一跃而下，赤着脚缓缓走近。
那一抹红，仿佛是传说中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娇艳如血。
“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拿什么来救世，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她将手里的酒壶掷出，摔落在山石之上。
碎片与酒水飞溅。
弥漫着苦与辣。
像是拼凑不齐的命运。
“我有一个心上人和你一样，他救世，我救他，十二世惨死，无一例外。”
“这是第十三世，我没有更多机会了，子桑长清，你说，这世有什么好救的？”
“我看着他一去不返，我看着他生机尽散，我看着他生祭了自己，我看着他自戕而亡，后来我替他去死，可等我回来，他却还是随我去了。”
“我始终都等不到他，等不到他……”
那一刻。
阳光明媚而温暖，可那女子的周围，却冷如寒冬。
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尽是绝望。
“姑娘，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如许个愿吧。”
他摘下了自己一条尾巴递了过去，就见那女子微微一愣。
“取一尾，伤百年，一次天劫，才能换取一个人心的贪婪，值吗？”
她没有要他的尾巴，也没有许愿，反而摘下了那一串银铃放在了他手中。
“本祖之愿，你一条小命承受不起，暂借串浮生铃保你一命，这一条尾巴，就留着下次见吾之时，许你一线生机。”
话落，她转身就走，那笔直的背影透着冷傲，孤寂。
“你叫什么名字，我去哪里找你？”
他追了上去，却始终没有追上她的步伐，只听见一抹轻笑：“一千年后，我叫慕朝朝，无妄之漠，再见不识。”
“若能逆天改命让你活下去，记得无论发生什么，帮吾保住一个人的命。”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浮生铃，喊道：“保谁的命？”
“去问那个傻子吧，本祖还有很多事要做，千年后再见。”
那女子走了。
她说的一切都成了真。
所以……
他依言在等。
时隔千年，那女子的模样依然未变。
只是她眼眸之中。
光华犹在。
“这一尾，我许你新生。”
慕朝朝轻飘飘地说道。
听见这话，子桑长清垂头浅笑，温和道：“好。”
欠了千年的一份情。
这一世。
定为你护他安好！
他的身影渐渐淡化，融入了本体之中。
“嗷呜~”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慕朝朝低下头，就看见怀中的小狐狸睁开了眼睛。
“小东西，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她笑盈盈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狐狸迷茫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
狠狠地咬在了她的手指上。
血出。
契成。
那一瞬，慕朝朝感觉自己识海之中多了一抹精神印记，是主仆之契。
“咔嚓——”
一声惊雷炸响。
天地骤变，风云涌动。
她猛地抬起头，便见漫天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空，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荒凉无际的旷野。
又现天劫！
“轰！”
惊雷劈下。
慕朝朝抱着怀里的小狐狸，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却突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