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罩在茫茫大漠之上。
一阵风吹过。
裹挟起黄沙漫天飞舞。
天地一色。
“朝朝——”
一道清冷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是隔着千山万水，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师尊？”
慕朝朝停住了脚步，转身，却发现空无一人。
“咯吱……咯吱……”
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回过头来，便见一身穿白裙的少女缓步走来。
“请问，是慕姑娘吗？”
她抬眸，看过来的眼神清澈明亮。
慕朝朝一下就愣住了。
前世，在踏进无妄之漠时，曾听过一个传说。
夜深一到，这无妄荒漠之中，偶尔会遇见一个白衣少女，逢人便问：“请问，是慕姑娘吗？”
不伤人，不问路，就只问这一句话。
那不是一个人，甚至也不是魂魄，只是一缕执念，深深的执念。
所有人都曾纷纷猜测，那个慕姑娘是什么人，可是从这白衣女子身上，问不到任何线索。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茶余饭后的奇闻异事。
“请问，是慕姑娘吗？”
少女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慕朝朝收回思绪，点了点头：“嗯，你有何事？”
白衣少女听闻，眸光一亮，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那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慕朝朝。”
“……慕朝朝。”
少女喃喃重复了一遍。
忽然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眼神似喜又似悲。
跪在地上。
紧紧抱着她的腿哭了出来。
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慕朝朝眉心微蹙，低头看了那少女一眼。
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解道：“你怎么了？”
“……呜呜……慕姑娘，我家公子等了你三百多年，本以为再也等不到你了。”
少女哭泣着说道：“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他说，是你让他在此地等待，你可以救他，只有你能够救他了！”
她说着，就跪在了慕朝朝面前，猛地磕起头来。
三百多年了。
公子终于等到了那个他说的女孩。
慕朝朝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惊，随即，低下头，看向眼前的少女，道：“你先起来。”
“是。”
少女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施了一礼：“我叫阿梦，方才失礼，让姑娘看笑话了。”
“没事。”
“慕姑娘，请随我去见我家公子好吗？”
“不知你家公子是谁？”
慕朝朝皱了皱眉。
阿梦看着她的表情，叹息了一声：“慕姑娘可还记得子桑长清？”
“曾听说过他。”
慕朝朝回道。
自重生之后，这已是第三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那是个……
会割自己尾巴救人的傻子。
“请姑娘移步，见我家公子一面。”
阿梦的声音里满是乞求。
慕朝朝沉默了。
半晌后，才开口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慕姑娘，你仔细听。”
阿梦看向远方，语气肯定地说道：“我相信你若能听见那声音，就一定会去见他。”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沙尘落地的“飒飒”声，还有……
那若隐若现的“泠泠”之声。
“带我去见他。”
许久之后，慕朝朝淡淡说道。
“姑娘，请随我来。”
阿梦点头，转过身，带着她往一处沙丘背后走了过去。
昏暗之中。
有一棵参天枯木拔地而起。
那枝杈间，用一根红绳吊挂着一颗颗银色铃铛，随风轻轻摇摆，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树干旁。
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窝在那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呼吸，只有毛发随风摆动。
那就是传说中的九尾灵狐？
慕朝朝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才发现它竟是一条狐尾也没有了。
“公子他下山九百多年，历尽千辛万苦，看过了世态炎凉，却还是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救。”
阿梦悠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淡淡的苍凉。
“我始终记得，第一眼看见他时，那一袭白衣泛着光，他总是温柔浅笑，从未生气过，即使被人误会，被人伤害，还是选择善良。”
“那一年他刚刚下山，单纯的像个傻子，他问我可不可以放下执念，许我一个愿望。”
“可我那时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仇人早就下了黄泉，我离不开那个葬我的地方，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没有要他的尾巴，我只要留在他身边，于是他就带着我的魂魄，四处行善。”
阿梦忽然哭了出来，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被他放进了这些浮生铃中出不来，我帮不了他。”
“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陷害，被人辱骂，还要扛下一次又一次的天劫，最后被逼到了焚天火渊，退无可退，险些灰飞烟灭。”
“公子他虽是妖，却不比任何人差，不该受此劫难，求姑娘救救他。”
“他应约在此等你，仅存的那一点点生机，被封印了三百多年，若姑娘再晚几年，恐怕我们都等不到了。”
“姑娘，求你了。”
阿梦哭诉的声音传入耳中，慕朝朝不由得一怔。
她沉吟片刻，缓缓问道：“子桑长清可有说，我要如何救他？”
“姑娘可否用魂识催动这树上的浮生铃？”
阿梦抬起头，道：“据公子说，此铃本就是姑娘所有，你一来，定能让其响动。”
慕朝朝仰起头，目光落在树杈间，那一串银铃在月华之下泛着银芒，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阵法。
前世，这串铃铛落在她手上，已是几十年后，从云梦溪的手中抢过来的。
却原来，是抢回了本就是自己之物。
恍惚间想起。
这串浮生铃，系在了师尊那一头雪发上近百年。
她一想，它便响。
慕朝朝闭上双眼，凝神聚气。
“泠泠……泠泠泠……”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空灵，悠远。
“原来浮生铃的声音是这样好听。”
阿梦忽然笑了，目光柔柔地看着那团白色，轻声道：“慕姑娘，等他醒来问起，就说，阿梦投胎转世去了。”
阿梦将魂力注入了子桑长清身上，身躯渐渐变得透明，消散。
她说：“公子带着我九百年，看过了万顷山河，踏过了大漠黄沙，就连万丈火海我们也一起跳过，阿梦，值了……”
子桑长清的身体逐渐暖了起来。
慕朝朝收回手，看向阿梦消失的方向，只余一缕黄烟飞过。
以后这无妄之漠，再也不会有一个白衣少女逢人便问：“请问，你是慕姑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