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帝正在御书房内召见近臣们,除了赵长德,还有两人,一个是兵部尚书孙泾,一个是殿阁大学士司马澜。
他们商议的是东北边境的事情,按理说,边境地带匪盗横行,打家劫舍以致民不聊生,朝廷早就该派兵去打,但这一处实际情况有些复杂。
因为这是先帝的六皇子,景熙帝的六哥,被废的穆王的属地。
先帝在位的时候,景熙帝虽为嫡子,却并不受宠,先帝更宠爱一位乐姬出身的嫔妃,连带着也喜欢那个嫔妃生的儿子,也就是穆王。
先帝很想让穆王做太子,但无奈穆王非嫡非长,生母出身又差,无法取信于天下,只能对穆王多一些宠爱。
后宫最是捧高踩低的地方,皇帝的喜恶就是风向,景熙帝固然是太子,宫人们表面上待他周全,细节上却不怎么上心,慢慢的甚至连朝堂上都有人站在了穆王那派。
也幸好先帝暴毙,景熙帝得以幼年登基,不然夜长梦多,还不知道这个皇位继承要有多少波折。
景熙帝登基,穆王当然就被打发的远远的,扔到了东北边境。
但这个穆王不死心,纠结了一批人马声称景熙帝的皇位得之不正,先皇死的蹊跷,要彻查。
景熙帝早看他不顺眼了,趁机火速把他按死了,属地也重新收回。
弄死穆王的时候有点小波折,因为他毕竟名义上是景熙帝的哥哥,以仁君的作风来说,不应该杀兄弟姐妹,很多大臣还规劝景熙帝来着,说这样对名声不好。
景熙帝意思意思,听了一半的劝,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杀了穆王,但留了不少穆王的属下。
结果这一留留出了问题,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穆王虽然人没了,但手底下的人还借着穆王的名义搞事。
东北边境现在就是穆王的人马落草为寇,声称要救渡众生,反对暴君。
而麻烦就麻烦在这一块地方先前是穆王属地,当地天高皇帝远,不少百姓只认识穆王,不知道天子,居然有不少人信了穆王人马的鬼话。
景熙帝如果派人全杀了,那么倒像是坐实了暴君的名声,如果只杀一部分人,又难免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还有这块地打完以后如何治理,让谁去治,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赵长德刚说完想法,司马澜正要开口,大太监梁丹信就进来了。
“陛下,公主向着这边来了。”梁丹信声音很轻,语速却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苏在景熙帝心里的地位,“听宫人说,公主本来在御兽苑看猫,不知道怎么就眼圈红了,一定要见陛下。”
景熙帝一凛,严厉道:“公主哭了?”
秦苏自懂事以后,就比普通的小孩子要面子,极少哭闹,更不会在他处理政事的时候吵着见他。
梁丹信回道:“说是落了泪。”
景熙帝这下哪里还坐得住,立马起身就要去看女儿。
这时秦苏已经到了,她一见到景熙帝,就跟小动物找到安心的窝了一样横冲直撞的奔向他,一把撞到他的腿上:“父皇!”
景熙帝抱起她,看她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睛红成了小兔子,揪心道:“这是怎么了?谁惹朕的公主生气了?”
赵长德司马澜三人垂头的垂头,喝茶的喝茶,假装看不到威严皇帝哄女儿的老父亲模样。
秦苏仰着小脸看他,想说什么,但仅存的理智让她还记得这房间里有外人。
她看了看其他人,景熙帝明白她的意思,便让房间里的人都退下,连梁丹信都给赶了出去。
“这下可以说了吧?”景熙帝抱着秦苏坐下,取帕子过来给她擦了擦脸,“做什么哭成这样子。”
秦苏泫然欲泣:“父皇,你会死吗?”
景熙帝一愣,没想到女儿是因为这个哭,既觉得窝心又觉得好笑:“人都会死,朕将来当然也会死。”
“可是你不是真龙天子吗?”秦苏扯着他的袖管,眼巴巴道,“平时大家不是都说你会万岁万万岁吗?叶衍也说上天会保佑你,你会活很久很久的。”
景熙帝不知道要如何和女儿解释儒家思想,君权和天人感应,只能哄道:“朕确实会活很久很久。”
几十年也是很久很久,几百年几千年也是很久很久,他知道现在的秦苏不会去细细追究其中的区别。
没想到秦苏吸了下鼻子,说:“猫猫说,等小三到十六岁的时候父皇就死了,父皇,小三现在已经一岁了,十五年真的很久吗?”
她算数还是景熙帝亲自教的,来的路上便已经算得清清楚楚。
景熙帝怔住了,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