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追忆回想,前尘旧事,爇尽水沉烟,雨珠滴落在了瓦片之上,春水照影间。
街道旁的一条巷弄里面,靠着的墙壁上,一位身穿淡蓝色衣衫的公子,醉眼如梦,嘴里还念叨着一些个什么,“不怨天,不怨人,不尤人。效法天地,不断前行。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说着说着人也就瘫坐在了地上,雨烟冉冉回肠,两年前自己跟着半个师傅的陈先生在外,远游万里,名山胜水,统统俯仰,观看了一遍。见了个:
大鱼若曲陵,承浪相经过。灵鼇戴方丈,神岳俨嵯峨。山光水色,如登春台。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再等到自己远游返乡,回到家中,看着打开的宅门,昔日的张家宅院而今竟然就还有两位老人,守在家中。傍晚一人去了爹娘葬身的坟冢,昏死在了一旁,一天一夜。
第三天还是当初的张家供奉,陈姓剑修,肩膀背着半死的张闻轻拐回了家中,祭拜了往日的几位好友,打开两位老人递过来的信件,又花了大价钱在城中买卖回来了一些个,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男女仆役。在料理完了家中事务,跟两位老人说完自己目前不会离去,就没再去任何地方,而是进到了以往住的院落,锁门打坐,领悟去得“天相”之奥妙玄机。
张闻轻昏死过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眼下醒来,透过窗棂沉沉看着窗外的景象,明月出于东山之上,灰光照临,心中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张闻轻躺在床上,坐起身来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听着屋外有人说话扫地的声音,打开房门于是走了出来。
院里院外,见得身影来去。深院不觉空有梦,不见人迹。
张闻轻走出院落,家中众人见了个个弯腰的弯腰,屈膝的屈膝,人人见礼。身影眼中含着泪水,行过了家中一间间的、房屋小院,最后来到了一间院落门前,院门没有上锁也没有开,自己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有清风徐来,湖面水光接天。
只是思念回肠百转,夜不能寐。
心境凝定清寂,一切都如水月虚幻,水色像明镜,坐在深院湖边的张闻轻,此刻猛然转头、一双眼眸就像“水木清华,神肤洞达”朝向你我看来!
街道旁,胡同里面坐在地上那人,忽然一瞬,抬起头来看向城东,身下地面,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流变成了一方,水色镜面。
张闻轻在院门口,坐起身来,向着湖面走出一步。
张闻轻坐在街角,低下头来、俯身站起,看向脚下。“凡望云气,仰而望之,两三年里水月,两人平望彼此。”
张闻轻同时向前,再进一步,千余两千里,登高而望之,天地云海茫茫,见得白露横江。越过浩瀚无垠的茫茫江面,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蛟龙得水,百川赴海,得道独立。
现如今时隔六年,讲得是:
妙诀要领一窍通,绛阙遥天霁景开。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上下天光,日月急曜。
人言此天地,今日偶然悟得了,自身大道的“行满得法。”张闻轻如今,湖色水镜之间,登高望之,千里又千里。
拿出贴放在胸口的两封信来,看了许久许久,手中的两封信件不同,却是出自三人之手。一封封皮看着普通,则是当年自己真正递了茶,磕了响头的先生,将要离开这座人间之前,所写给自己的“临别赠言。”
看着手中早已打开的,封皮纸张,先生也早已离去,走了许多年了。
当年的这封信,就一直都在没有牵着自己走进学堂,右手中拿着的那本书间,默默等待着,等待着那天自己回来,看到了一直放在自己屋里的那本书间夹着,等了许多年。
然则,今年在家,四人坐在当年跟着爹妈吃饭的那张桌子上,看着家中众人忙碌,开开心心,用过了晚饭过后,如今已经不再是自己半个师傅,而是真正成了家人的陈叔叔去了,院落闭关。等到又一次走出小院房屋的那天,便又是了一年。
听着亥时的鞭炮、响过不久,老人们盼着将要立春了,天气应该能够好点,暖和许多。张闻轻一天天见着家中的两位老人,日渐消瘦,心里早早也盼望起了春天。
燕儿舞,正莺儿啼,蝶儿乱。水满陂塘,小院几许,收尽春色。远远围墙,尽了白布纱。
两位老人临走之前,瘫倒在了床头,又命人在枕头底下,床板中间这才拿出了爹娘,临走之前,留下来的第二封信件。老人当天把这信件,递交给自己小孙儿之前,晃着身子,双手颤抖、反复嘱咐,讲道:“闻轻…闻轻,我的好孙儿,奶奶爷爷今天不想,咳咳!也要走了……”
张闻轻就坐在床头,低头手里攥着这封信的信笺,手指振抖捏得发青,默不作声。
老人口中尽力地呼出一口气来,仰靠在了床头,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孙子的右手。尽量呼吸语气平稳后,才开口说话:“我们家得好闻轻,以前可不这样呦,以往的时候都是奶奶追着你,闻轻就在奶奶身前跑着,当时是不是奶奶追不动啦?可你倒好,只管在院子里每天疯跑着瞎折腾,有奶奶在不怕有人打你,但你也得等一等老婆子啊,到了晚上不听话,还是摔倒了吧。”
“我都不记得了,您就躺好别说了。”
老人双手缓缓地放在了,压在自己身上的被褥上面,第一次没有顺着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小闻轻,“老头子?”
两个老人仰在同一张床上,两个铺盖。老人背着身,肩膀脊背面对着众人,那张褶皱错落的脸庞,对着墙壁,深深地埋藏在了枕头里面,“还有一口气,别担心……死不了,你说你的。”
老妇人如今双手不再叠放,分了左右,左右交叉,心窝里又踏实了一些,“闻轻……你手里的这一封信上面儿,看得比我清亮,留的话:‘一窍不通,一道不明,一日不得登临眺远昆仑,一日不得开信’,是与不是?”
“是……”张闻轻声音有些,哽咽说到。
“嗯。”老人分开手,念念去去,珍惜舍不得地轻轻摸了摸自个儿大孙子的小脑瓜。晓风残月,明月月白,“嗯!我家大孙子长大啦,懂事了,要记得奶奶今日说的,替你父亲母亲还有被……牵扯进来的你的先生……也许眼下闻轻还没看见,不过不急,慢慢就知道啦,一个不落下。可就是这一封,万不得打开,万万不可。”
张闻轻那个时候,只是跟老人相似脑袋低垂,没有开口说话、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走出自己站立了许久的胡同,潇潇阴雨,来到了街道上面收起了手中的,两封信封,身上有些酒气,脚步不再虚浮。
往日早早在家中,习得了一身的妙诀门路,却不得领会,时至今日,望湖下水镜中天,山光水色。登高而望远,天地云海,白露横江。神肤洞达,了悟大道,领了妙诀,得了法诀。跨步上了春台,望得天上云气,又见得内景:百川赴海,虚无空寂,文应象成。
而今一日,竟是连破了练气的两重界限门槛,直接从原本的境界天璇,横越到了如今还未稳固的第四境天权。
至于其中的第三境天玑,则是由儒家一脉的文应象成,一举千里又千里给生生横跨了过去。可谓是:
尽含一气,冲和气成。文应象成,愿以大道。
张闻轻如今,悟了道路,冲破了两重关碍体外淋着细雨,水汽蒸腾,倒也是醒了酒气,脑袋不再沉沉迷迷,寻着街巷,去了别处。
————
道路边上,铺子檐下的丁玲、收起了搬出来的小板凳,让老人领着进屋先吃一些饭菜,见着一场雨露的天气,丁玲就算是想要回家恐怕也不容易。
倒是儿时老早出来玩耍,在这街上那时人多,大家一起躲藏抓人玩闹,刚开始可能还觉得人生,没太敢随随便便地就跑进别人家中跟着游戏。有好多次的经验都说给了,那个时候的小玲玲,就算是了大家都在一起,人多不怕事儿,那也是没有这个胆子,就赶忙乱跑进人家家中,店铺里边,急忙躲藏,胡乱玩闹。
各个街上铺面、小贩、房屋一家隔着一家,用心想想,那真要是玩闹,嬉戏起来,可不是看到那个地方能藏人,就往哪里钻吗?虽然大家伙藏得快,躲得急,但也是轻易不敢随便就进了别家店门,上了台阶也都有可能让人给嚷下来。她就见过有一次自个儿的好朋友,被人拽着衣裳拎着衣领子,给赶了出来大家都躲在不同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只是看见了这一幕,也是就顾不得玩的事情了。自己好朋友被人给欺负了,拎到了街上,吓得不是要打人!不需须兒,从小一起认识的孩子们一个个地都跑了出来,招手喊叫着,“打人啦,有人打人啦。这边这边,他们店里有人要把高鹏举打死啦!”
那个时候正好赶上集市,男女老少,亲邻旧识的妇女孩童大都是,结伴而来,听见见得街旁周围一下蹦将出来八九个孩童,自不同地方窜了出来,真是把人给唬了一大跳,望着四面八方赶来的自己玩伴,高鹏举挣脱那人双脚着地,麻溜地跑回了自己同伴身边。
店里伙计就看着这事情马上马就要翻了天了,要是就此惊动了里边客人,外面生意那自己这事儿做得有头没脑啊。想想也罢也罢,乡亲们聚成了一片,有的还头顶托着家里孩子,不嫌事大,都不知道一个前因后果,就敢开口叫好!
不过有人回过头看他,这汉子扛着儿子,就只是觉得自己今天有气度,也有份儿了。
市廛上的人们见事已了,孩子们没有受到伤害,这家店铺的伙计也是见势就退,父老乡亲们也就走开都散了。谁人还有时间再看一眼,这缺心眼的,别家汉子?
倒是孩子今天跟着他爹,受了无妄之灾。
小丁玲她们跟高鹏举会合,大家相互围成了一个圆圈,小声说了一会儿的悄悄话,众人临走之前都看了看那家店铺,个个心里都有些余悸,算是以后都记住了,这次小小教训。原来不是仗着咱们人多,就可以不用怕这些人啦,原来人和人不是都是,自己住着的巷弄,家里那般,慈祥亲切的。
但是自己眼前坐在一张桌子上面的,两位老人不算,不多久待三人吃完了傍晚的饭菜,丁玲就帮着收拾了桌上的三个小碗,三个大碗两菜一汤。后院有着倒水的大缸,碗筷都洗干净,摆放好以后还是老样子,只是这一次再没有拿着板凳,而是墙角斜斜靠着一把油纸伞,丁玲正巧也是,斜靠在墙角望着檐外的雨水。
也许人们不管站在怎样不同位置,在不想,可终究看到的都是同一场烟雨。只是人在与不在,却是无法阻碍,风雨无晴也无情。
张闻轻浑身湿透,水系至发梢向下交流,一路走来看见了许多,屋檐底下,站满了衣着各异的人们。自己虽没有主动走靠过去,但眼下的人们也没有一人,向他招呼着进来避避风雨。
檐下的人们虽没有一人,向着这个看起来穿着一件蓝色衣衫,但没有了一只脚鞋子的人,热心地让人走过来避一避,就看着他走远了。
在相近的时间里,各个街道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有的清静无人。
过了不久,街旁的一条胡同里面,走出来了一位衣着,豪奢的老爷,老爷身后可也没有带人出来,只是自己吃完了几大碗饭,家里灶房弄得鲑珍佳肴,嫌着这家里大院不够大。说着出来走走,也好消化消化,免得夜里休息,翻来覆去不可安歇。
如今也是都已经走过了身后的一条街了,见着,雨水冉冉,幽幽无人,便是换了一条街,又逛了过来。
张闻轻的身影,也已然又一次,微望的隐匿在了、春泪之中。
见得那家,穿着豪富炫耀的老爷,手中撑着伞,走出胡同,来到了刚刚那人走过的位置。只是这一次,人们却又是回天转地一般的变化了。
不得说,十分慷慨,也得说,衷肠热切,菩萨心肠。人人迫切地急慌慌抢着,虽自己没有伞,但冒着悲雨,也要让手中撑着伞的哪家老爷,挪腾出来自己的地方,好进来避一避这,可悲的雨色,地上的水影。
……
春雨古道,张闻轻看着脚下的每一块石砖,比较昔日,损了哪些,又换掉了哪些,不知不觉,自己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长空一夕两人宽的雷声落地,细雨万丝逼退。
有情布鞋绣黄花,含春泪,梦难成,两心同,渺渺天涯雨,凝眸处,鹊桥路,何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