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那天在屋里与儿子的讲道人师说完了心中忧虑过后,于是便在第二天一清早就让家中仆役,出了家门另找了外面儿一处地方,买了宅子,砸墙裁窗卸门,置办齐全了,座椅板凳,建了新的学房私塾。
在学房工人完工后,张家有人出面及派人在大街小巷,宣扬说道,“只要是咱们城里面,用心想要上学的孩子,都可以自己在家准备笔、砚、纸、墨来访学书认字,张家保管分文不取!”
于是不久城里消息慢慢传开,家里大人知道了张家派人宣扬开来的学塾地方,口口相传之下张家在一小部分人当中,显姓扬名,家里街外妇人们从集市回来,闲着反正倒也无事当然也就顺道的事,去看了一眼张家口中说的学塾里边,到底是个啥样。
瞧见那高门大院,枣亦在其间,如嫫对西子。华屋豪奢,钟鸣鼎食,书案条凳高敞,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犹如春梦秋云,点点行行,聚散真容易。恰上心头,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
青春须早为,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小丁玲由着父母,早早背上了笔筒书具,拉着手小脸儿昏昏,睡眼惺忪,左手被人领着走,右手拿着个小包裹。
第一次识了字,读了书,认得了更多的人,还没有走远的人,到了张家的学塾等人到了门口,看着前面围着一群人,抬头看了看自己被牵着的左手努力用劲,可是还是没有解开束缚,穿过人群,填了姓名,跟着跟自己一样个子生疏的孩童,进了院里再后头门口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
身旁哭声传来,顺风而呼,自己也不知道怎得眼眸也有些湿润,心里留恋处,觉着委屈。
丁玲随着人们排着队伍,小脚丫穿着绣着花黄的布鞋,身影步伐,缓步拾级,进了屋子里坐在了前后的中间书桌条凳上,小包裹放在书桌上,解开一样一样拿出来,摆放整齐。双手乖乖守礼,放在了桌子下面,眼睛啥逛着自身前面坐得满满当当的人,晃晃头有些不明白,再看看自己左右身后,空无一人,也就更想不得了。
学塾里边孩童个个吵吵嚷嚷,自如自由,学房门口在张家出来右手拿着书本,负在身后,左手则是牵着当时还小的张家少爷。
张闻轻进了学房里面,前面坐满了人,脚步停下随便在最后几排座位选了一处,放下书本倒头就睡。
张闻轻的先生,也是了此刻的学堂先生,走向学堂最前方一直背负的右手,拿着一本书,随意放在了身后的书桌上,再回过身来右手则是拿了个板凳,任意放在地上规整衣袖坐了下来。
学堂里边自从先生进屋,就逐渐消停了下来,一个个坐在不同位子,小眼儿偷偷注视着这家大院子里,授业言教以后一直都是自己先生的先生。
先生整理了一整理,自己的衣袖,环顾众人,面露微笑说道:“大家每天在家出门行走,可曾听过,市廛街坊里面人人口口相传的一句、道经?”
众人偷偷打量着那人,听完了言语,但却无人应答,有的小家伙微微抬头张望一眼,然后放下脑袋这心里倒是有胆子,可这身上他却没有呀。
倒是还有人看着那人坐在和自己一样的长条板凳上,双手捧着脑袋,左摇右晃,乐在其中。
话语讲完静静等待,首次成为授业导师的先生,眼看着当下第一次碰见这种不冷不热的情境,反而也是一时半刻,大家面面相看,想得无语,自己双手叠放,哑然失笑。
“先生,您说的是哪一句呀?我家大业大,人多嘴多,不知道你说得是哪一句啊。”张闻轻从书桌上边趴了起来,单手托着下巴,随心随意。
坐在前面的众人看他个个沉吟不语,位置靠后的丁玲也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最后几排他人散漫模样,而后先生站起身笑容更盛,真心回答说:“唉,没想到今日我没想通的一件事,竟然分晓得让人一句话,就给了却了。哼…哎…罢了,咱们旧话说回,其实也是一句话的事,常听人说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几句话,可听家里大人骂起?又或是之前听到了别人写成的小说里面,也常常出现这几句话,以用来宣泄心中,暗藏的气火。”
“你们常常虽说是听了,他‘她’们虽说是讲了,但还有道经的后半段,人们到底是没有讲个清楚。说完的今天,咱们就坐在这里把之后的原文,论个明白也好。”
一直趴坐在后面的张闻轻,左手捂口打了个哈欠。
丁玲双手慢慢放在了书桌上,好奇想着自个儿听人看话本小说,经常喊打喊杀的几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后面又是什么呢?
先生说道:“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孩子们一双双眼睛,瞧望着坐在前头那人,听是听进去了,可就是不明白呀。前头的词语不管是自个儿在家里,还是在了街上都听人骂过,耳朵都要听麻了,拐弯抹角,九曲十八弯的,不都是骂天骂街吗?有撒子好说的?
……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晚烟笼细雨,庭树和风,悄悄重门闭,年年长相似。
水月镜花,日月如梭,老人临走前看了一眼暮色,想着当下时候也该是到了“申时”拿起小板凳,惋叹一声,进了店里。
清风飒飒,沉思往事立残阳。
……
丁玲当时与往常一样,在学堂下了学,肩膀背着自个儿的小包裹,放学回家。
日往月来,年复一年,慢慢地从自己有人带着,来回往返,到渐渐自己一人或是随着私塾里的同伴,几人一起相伴着早晨一块儿去了学堂,傍晚下学再在一起说说笑笑,返回家中,大家一起不觉,路远日久。
张闻轻每天下学上学,也是一样,恍恍惚惚。只是之前家里看他没辙,不过傍晚众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倒是商量着,拟了一个对策,群众几桌用完饭菜之后,十岁的张闻轻当时也在桌上坐着,扒拉饭菜,只是当年的自己虽然人在桌上坐着,可这心思却是不知,遨游到了,梦云中的那个地方。
大家吃饱说完,张家老爷手里拿着下人递过来的手绢,端坐在主位,双眼看着一大家子,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问道:“玉卿啊,你自己觉得如何?可是要习得那一身,武道解数的本领拳坛?”
小名叫做玉卿,是他爹起先取的名字,不过这一小名大家一般都不会喊来,当作称呼,众人还是要叫得闻轻更加的妥贴得当,毕竟闻轻二字,可是家中功高望重,张闻轻他的祖父祖母在孩子还未降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取好了的。
所以家中的称呼也就只是剩了个张闻轻他爹,还在坚持着,死缠硬磨。
张闻轻着嘴里吃着饭菜,腮帮鼓鼓的,拿来一直站在身后,手上捧着掌盘,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说道:“爹,我要是练了武,学了他们教得‘手段本领’,那还用再去私塾先生那里,读书写字不?”
众人看着桌上两人,没一个吭声的,张闻轻他娘虽然也坐在身旁,也是一样没有说话,此事看似微不知道,实则大道利害,攸关重大。
众口无言,张闻轻他爹说道:“我家可卿共计二十人,哪一个没有四品集虚的实力?再者除了这二十人不说,可还有我张家供奉哪个不是,‘仙师山士,剑仙羽士?’我家好娃子,你只要说来家中就有人教习于你,待到那时,会与不会‘经学释典’,‘正经五经’又有何妨!?”
张闻轻放下碗筷,竖着耳朵,听得真切,那这心中似有小手抓得心痒无比,满脸诚实,走下桌椅,小步走到门口背对着众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天空说道:“只要不上学!我就修炼个冲天盖世!”
一家子人侧头的侧头,挪椅子的挪椅子,望着又转过身来的小闻轻,好闻轻真真是了个:
妙诀要领一窍通,绛阙遥天霁景开。黄河西来决昆仑,誓报血仇触龙门。日暮云沙古战场,高高秋月照长城。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宝剑血未干。
张闻轻走到众人身旁,坐在了椅子上面,趴在桌上,晃着腿脚,接着吃自己碗里、娘亲托着袖口用筷子夹过来放在碗里,剩下来的饭菜,张老爷看着我家娃儿,风雨之志,笑问道:“玉卿,不知你想先学,哪门法门啊!?”
闻轻母亲转头,眼眸晶晶,翘首以盼。
张闻轻自个儿听闻,放下碗筷、看着父亲说道:“爹……学哪门子,法子管用,我就先学哪一个,爷爷奶奶都说:‘让我不要急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学得牢实哩’。娘…爹,孩儿在这里啥也不说了,就先学个,两三日就能腾飞,练功不累的就行了!倒也不敢想得太大,一日半日的就…就…就驾鹤成仙,离了爹娘上天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闻轻他娘拽住他爹的胳臂,满屋的人,别的桌子上边,当下那也都听见、看见了、这一桌人一个个附和着笑呵呵。
闻轻他爹大笑,捧腹大笑,满面红光,尔后果不出人意料,当天晚上张闻轻就哇哇大哭着,被他老子脱去裤子,抽打了五六下,过后把人夹在胳扶里,到了独立小院儿,面壁思过去了。
只是更加令人不堪的是,第二天自己还得起个大早,由着家中丫鬟给自己收拾衣衫行头,母亲第二天一清早也许要比自己,来得更早一些,领着而今走道都东倒西歪地张闻轻出了,小院进了厅里。待闻轻进来看着一桌桌的人,再看看自己,自己就当作没看见,跟着娘亲来到自己的位子旁边,没敢坐下就是由着众人吃喝,自己的那一份由母亲帮着盛菜,尔后放在椅子上面自己好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向主位老实把饭菜吃完,倒也没有多想,今天这吃饭时间怎么提前了呢?
看看往日的这个时候,可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小桌子上面,把汤喝完就上学去了,哪来的今儿个这么大场面?
张闻轻还是都没来得及多想,就麻溜地吃完了碗里的饭食,匆匆忙忙叫上家中仆役,牵来了马车,于是二人就经由外面车夫,驾车去了私塾。
鸟飞兔去,春去秋来,眼下十四岁的丁玲也有些,已然出落成了个少女风貌,身边以往大家走在街上一块儿行着路,说着最近在家里街外,传开的一些可以拿出来众人一起,说一说,讲一讲,顺便再添一点别的,说出来感觉比较应时对景的,得当言语。
大家走巷过街,行了一路,道长悠远,有的人当然也就停留在了流年、那一阵的春来秋去当中。随着家人去了更远的对岸,跟着家里嫁给的丈夫,翻过了崇山峻岭,在了远方异域一家人安稳地过着甜水般的小日子。肩膀上面虽一直有着,大梁重担,可在路上走着踩过,人们自己一天天渐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面,来到家门,肩上大梁一瞬间如千斤重担,像是泰山压顶。身上重若千斤,但这心里可却别有光景,打开门,三脚两步进了家门,只像得似有神仙,刮风载了重担。
丁玲随同伴两三人,先后走进了往常往日一直都在的学塾,学堂,找到了自己的书桌板凳,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笔墨,等待先生敲钟讲学。
私塾外头张闻轻自己走着来到门口,唉声叹气,进了学堂坐在座位上边趴着双手,揉捏小腿,拍打肩膀,细想来如今倒是好了,两全其美,这一天天的日子难熬啊。
这在自家私塾里面,既要学着读书写字,还要刻苦研习,四位教授不同学问的先生,压在自己身上的,“经籍天书,”可别说那有多充实快意了,也就是这边还没忙活完呢,家里那边好似又要架着自己出去,练习那些个苦哈哈的修行手段,养气妙诀了。
屋外钟声响起,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佝偻着身影,进到了屋里站在了台前,从腰间拿出一直别着的书来,脚步声中绕过写字的地书,准备教学。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景中含情,景中有人。
张闻轻听着学拿着书,可眼睛看见的却是学堂另一面,多么常见的景象,令人陶醉的画面,在这热闹里,在这学堂中,眼底就只属于了她。
碧云天,黄叶地,秋风婉转。金风玉露,相逢、相见、相识、相知,柔情似水。
两人一人在檐下安静等候,每天如此,一人下学故意绕远路,不让人跟着,碰巧赶来街道路旁无意的相逢,而不敢相看。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这一年少年于家中供奉,一位七杀境界的传道,半个老师,出了城门去了外面的,江湖天下,远游不知去向。
天涯人间,不道归来。
暖雨晴风初破冰,柳眼梅腮。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念念不忘,往日的街道上再没了那人身影。相思似海深,凝眸处,檐下身影年年相似。
往后的光阴里,张家几年之后,据传言说得是犯了忌讳,触怒了如今楚国的一座,山上仙门,山下豪阀,竟然一夜之间就遭到了灭顶之灾,家中仆役都不待醒来,就被人梦中斩首,一百多人当场镇杀。
还有得二十名山士,羽士瞧他们一个个手里拿着器用,行兵布阵的行兵布阵,握拳冲杀的握拳冲杀,也有的羽士双手捻着诀、念着诀,洞察一丝天机门径。
家中底蕴由着留下来的,三名练气士“摇光”,“七杀”境界的纯粹剑修,每人手中各持一把法宝凶剑,见他们各个几步上了屋顶,登萍渡水,陆地飞行,想来再有十来年,可得空中行走,跨水翻山。
看三人好个剑法,点的点,崩的崩,刺的刺,剑法只觉得云谲波诡,流星霆击。
张家宅子外,看得那些个人,手中拿着刀剑,斗法打杀进来,呼天抢地。
门房上方三人激战一片,刀剑明锐耀眼,说得那些个腾着云雾,踏空而来的门派黑恶,居高临下收了刀剑,手掌虚按,说道:“你三人怎个如此顽固?张家今日之事,派我等前来不用细想,那也是个,料定如山,只是不曾想到如今江湖天下,竟还有如你三人一般,傻赤诚的一心,我众仙今日而来本就给尔等、多余了小半时辰,真是不好想这家中,竟就走了一人,你等众人莫不是真想要,大逆求死?”
……
檐下大厅,张闻轻他爹左手牵着他娘的右手,看着深夜的繁星转头说道:“孩儿他娘……我!”
妇人手心握紧丈夫的手,就像拥有了天底下最最安心的定海跌针,摇头微笑:“儿子他爸、放宽心不担心,咱们家该走的人都已经走远了。至于我们家小闻轻,就由着陈先生领着,开开心心,观山吟风便是了。”
张家家主这一日,站在大厅门前,看着砸落地面的三人,一一逝世,万箭攒心,放开了握紧妻子的手走下台阶,不看一眼,悬停在自己头顶上方数人,帮着如同手足兄弟的几人合上双眼,拿起一把玉剑,剑身振抖不停。
起身来被人一箭,贯穿眉心,躺落在地,手掌紧握,五人鲜血流淌在了一起,红如光麟。
张家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