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初阳破晓,远来的商队与城中运粮的队伍,镖局镖师而今已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些时候还会在城门口,时不时看到,奔驰而来的一骑身着胸甲,头戴笠帽的驿卒,见着驿卒踏着快马,飞快地往来传递着消息,每每待驿卒走后不久,宜州城内外,就会或调集驻扎的士兵奔往前线支援,又或是练兵秣马整备军务,于宜州城内外巡查与监视周围三四里内的流民,突发状况,虽不至于严防死守,但也不可懈怠。
当然不管是眼前局势紧张的宜州城和帝国边疆,又或是此时正在一点点陷于战火中的鄀都,淮阳两城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可能是民不聊生的天灾人祸。
但对于山上仙家修士,练气士们来说却是无伤大雅,凡间小事而已。
他“她”们呢,就算是明知或是见到,也只是会坐在那高山云朵之间,下观国家兴亡,看人间盛衰悲欢离合罢了,毕竟修道,修得便是无为随心,不管是天道,地道,人道都是在生生不息,周而复始间,随时随地的变化。
换言之就是在说,“天理无或爽,大道本自然的道理了罢了。”
东门小路旁,刺目的阳光照耀着个,倒在路边的年轻少年郎身上,他这一宿因距离山林较为遥远倒也相对安全,只是清晨早起的鸟儿,却是在身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甚是闹心。
林子大了有几只胆子更大的麻雀,目前已经跳到了这人的半张脸上、点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人的左耳洞与鼻孔,三只鸟儿叽叽喳喳,相互交流间,果不其然在趁人不备之间,齐齐出手,如今见着它们的小嘴,三只鸟喙以出其不意的功夫深入进了那人的耳洞之中,像三条游龙般,在其内戳来戳去。
这脑子里的声响,如雷公电母,是在翻云覆雨。
也就咱自己猜想着要换谁这样,那就算是所谓的仙人,要就这般恐怕不醒,那也不容易呀,更别说这昏死的少年人了。瞧着少年耳根吃痛,离远望见他眼皮猛地一张,双掌伏地,两脚一蹬,忽地一声人就急忙蹦跳了起来、少年人刚刚醒来,左手小拇指抠着耳洞,滴溜溜直打转,右手搁在身前手舞足蹈,驱赶着身上不讲武德的鸟儿。
待不久等麻雀远去,他这才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满是尘土的衣物,等到了而今眼皮子底下,清清楚楚这才真正正脸儿,见到了,这躺在地上一宿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他呀可不能是别人,旁人,不正是昨晚昏死过去的许渭轻嘛。
许渭轻此刻悠悠转醒,只觉自己昏昏沉沉,精神也是萎靡不振,脑袋就如同是要裂开的西瓜胀痛晕眩,随即不久许渭轻便强忍着头颅穿心般的剧痛,弯腰伸手捡起了倒在地上一宿的竹筐锄头,以及个别工具和散落一地的一些个已经干枯了的药材,缓缓向着前方的城门,城楼走去。
青山暖日,茫茫一人摇摇欲坠,行在了街头,进了巷弄,入了家门,这一路走来就似犹如行尸走肉般、身体倒在了床尾,竹筐也不知何时,扔到了一旁不予理会。这阵子许渭轻浑身渗出大量汗水,面发青,唇发白披头散发,左手心还攥着只,散发着毫不起眼红光的木簪。
木簪徐徐散发红芒,红芒如波如丝不停地又钻进耳鼻孔中,像是在帮他补全着什么,又压制着什么,“三百六十关节,通九窍,损则神魂俱灭……”
时间如白驹过隙,旭日初升,朝晖夕阴,在许渭轻昏迷的这几天,他家里的土墙小院儿,倒也清静,更不见有人前来串门,看望或是干些别的什么。
当然了,这家里无人前来唠叨要搁之前那是挺好,门口倒也没了坐在碎石墩子上面儿,正午聚在一起谈论国家大事,江山国运走向,仙人去留。闺房闺女何时出嫁。汉子整天看着老实人一个鬼知道哪天指不定就在外面儿,领回来俩孩子和一个肚子里怀了孩子的女人。妇人和妇人本来是芳邻密友整天没事儿就呆在一起,无话不谈,也可能哪天一句话就说到心坎里去了,随后的日月里二人只要在街道、巷弄里面儿看到对方,保管不分彼此,指着鼻子跳脚骂街,刚下私塾的娃娃们在家搬来板凳,小口小口吃着手里的干萝卜条,嚷嚷着看大戏喽。老两口被拒之门外临老临了,倒是最终没了去处,疾痛惨怛。
这些事全在日子里,也在平生咱自己与门外过活的光景里头,事与事,人与人,别人和咱自己口中讲得道理,躲不开也逃不掉一个接着一个压下来,触景伤心事,不为而后有为,全在话里更在咱自己。
瞧见这几天下来,路过串门的少了也就不会有人知晓,这黄泥草屋里风起水涌的惊天变化了。
昏倒在家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了,一个拎着酒葫芦,醉醺醺的老头走到了这家门前,眼睛看着了许渭轻家里面儿,房门大开,不由嘴里骂骂咧咧,“时间正好不多不少,这浑小子进家连家门都不锁了,看来这是嫌弃家里钱多,想要请人吃着喝着再兜着,成了过路财神了这都,哼!瞧瞧吧天天对我横鼻子竖眼,如今不还是我自己来啦,小没良心的。”
待老人走进关门,一撒逛这里屋的门那也是大敞四开,意料之中,这也无妨便抬脚进了院儿里,等走到了屋里跟前,看着了倒在床尾,面如死灰的许渭轻一时不由精神大振,于是就只见老人拿着的酒,也顾不得喝了,酒葫芦往腰间一系,几步前来,先是眼看老人把昏迷的许渭轻扶到床头,后又闭目,伸手给许渭轻搭脉。
在查看许渭轻脉象的同时,不由得眉头挑了挑,双眼徐徐睁开,嘴角竟还露出了那么一缕,阴鬼莫测的玩味冷笑。
窗外残叶离枝又落地,春风也再也不能把它吹回故枝,可窗内却闻忽然间,房内床旁似有清风拂衣袖,就见着老人双手一指点在许渭轻眉心,后又在许渭轻身上连点数下。
待做完这些,这才见得老人口中,不由吐出一口浊气,提起酒葫芦,不由分说,就往嘴里灌了几口,辛辣酒水,起身便出门而去,走出院落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围墙外……
等待不久,便见着老人步履匆匆,引来了另一位背着药篓,药箱的老者。再说这随后而来的,背着药篓药箱的老者,灰须黑发,白衣灰袖,肌肤也是似如白皙,而今只因上了年纪,否则光是见着他的女子佳人们呢,定会情乱神迷不可自持,要是再加上他那腰间,深蓝色的带绔与白衣的银色绣龙纹衣领。
白发也是盘的一丝不苟,瞧着那是丝丝入扣,倘若不是此时,见人有些被推着匆匆前来,否则,但见此人,定会有种如云如山之感。
现如今老者进屋给许渭轻搭脉诊病,也就是转眼的功夫,那引老者前来的拎葫芦老人,却是不慌不忙,坐在了许渭轻家的屋门台阶上面儿,眼瞅着老人目中不无得意,喝着拎着的酒水,可谓优哉游哉。
待不久等那身穿白衣的老者,在许渭轻房间内走出时却怎料,自己被死缠烂打着,拽着过来在屋里瞧病。哪知道低头就瞅见了这坐在台阶上,蒙头灌酒不修边幅的老家伙,一时不由火从心来,抬腿就是一脚踹去!
那坐在台阶上面,闷头灌酒的老人,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屁股顺着台阶,噔…噔…噔地狠狠向下摔了出去,等到最后就只听得砰的一声,再看那老人重重摔坐在了泥地上。
“哎呦喂…不是…你踹我!你还生气有理理直气壮了?哎哟,那我找谁喊冤去呀我 !?”老人酒葫芦也不要了,扶着屁股气愤地嚷嚷道。
“你爱找谁找谁去,老夫现在没工夫搭理你这老东西,要不然……”
拎着葫芦的老人见状,也是连忙起身问道:“你不在屋里给小许子瞧病,这又跑出去干嘛去呀?你这手艺中不中啊?”
“小娃儿醒了,我出去给他买点吃食,把人看好喽,我一会回来。”老者说完,便挥袖离去。
老人听到许渭轻怎么快就能醒来,不由大喜,但内心却是暗道还是老夫聪明,叫这周老头过来瞧病果然是药到病除。唉!要不是我怕,把那小子的身体经脉给撑爆喽,哪还用得着去叫这怪脾气老头来,让我自己受着气呀。
见着老人起身挥袖,拍了拍身上衣服上屁股上的尘土,弯腰又捡起陪伴自个的酒葫芦,大步走进房内。
小屋内,待老人进屋侧头看去,眼见许渭轻身子斜躺在床头,面无人色的脸庞上看起来一副大病初愈萎靡模样。
自个儿在床上躺着见着有人进来,后见来人是他一时不由哼哼唧唧,说道:“您这时候咋个来啦?这天儿现在不是应该倒在家里头,呼呼大睡,不省人事嘛,难道…不成…今天这太阳真打南边出来了?该不会是你又没钱专门到我这儿来,蹭吃蹭喝来了吧。”许渭轻面露狐疑,眼神中带着警惕一本正经讲到。
老人进屋见他并无大碍,而且还有力气能够再在自己面前蹦跶着耍贱,顿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那是气急败坏道:“嘿……你这没良心的小崽子,要不是老夫我关心你小子的安危,‘今天才进来看看,’谁知道等老夫我刚进门进屋,想着替你只是关门来着,哪知道扭头就看到了,你小子没个熊样地倒在床脚,奄奄一息的那样儿,要不是老夫我急忙救你,要不然让我估计,等再过上个一两天,你小子臭了,都没人会知道这事儿。”
“你确定,这是真心话?”许渭轻突然插嘴,满脸真诚。
老人就看他一脸的奸笑也就罢了,你这演戏也不演个全套,心还没捂热乎呢,这转脸儿就带着狐疑的目光正经审视着自己,老人不由勃然大怒!见着快走几步来到床边,抬手就是甩起手里拎着的酒葫芦,给许渭轻来了个重重的脑瓜崩,没有结束,眼见着老人用葫芦砸完之后,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可谓一套输出猛如虎,揍得那叫一个毫不留情,酣畅淋漓。
咱就心想啊,这老人家的该不会是把刚才摔地上那邪气邪火,也给出了吧?可要真是那样的话,今儿个他许渭轻也就真有得受喽……
两人倒也没有你来我往,他许渭轻只是双手抱头,那是一个大意了,没有闪,就得挨一记重锤,所以也就顺理成章见着许渭轻被打得像一条半死的僵虫,满床拱来拱去,连连闪避,双臂抱头只留一条小小缝隙,一边大喊大叫着,“你这老家伙要谋财害命啦?!”放着各种扎实言语。
一边又连连给老人赔礼道歉。
告着爷爷,求着奶奶。
直至今日的许渭轻还真是丑态百出,也快把这一年的脸,都给贴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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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人实力悬殊的同时,一座府邸的深院内,摆放着一排排竹架,竹架上面儿则是晾晒着,老爷夫人们换下来由侍女清洗的换洗衣物,这些衣裳在阳光下,还一滴滴滴答着水珠,衣角随着轻风,缓缓晃动,待洗衣的侍女抛下木桶,准备朝井口里往上打水时,双手使劲却是发现木桶自抛下之后,不管自己再怎样努力转动绳索,就算是绳子让自己拉得笔直了,但却依旧纹丝未动,这不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吗?
侍女也是见状这耐着的小脾气一上来,不由又诧异又有一些小恼怒,她小手一放、伸头就朝井口里面看去,这不看则已一看这就不得了了呀!
瞧着她探出头来小脸蛋儿、忽然变得煞白、两手秀拳握得铁青,俏脸惊出一身冷汗,在人昏死之前扯着嗓子大喊道:“老…老…老爷…是老爷!救命啊!老…老…老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