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宗毅本能地一惊,一声“不可”脱口而出。
苏治一愣,显然是对白宗毅这般略显过激的行为有些错愕,进而又笑出了声:
“白大哥是怕我一时兴起,入了龙潭虎穴深受其害?白大哥放心,我不是那般鲁莽之人。”
白宗毅缓缓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苏治十分的信任的,进而白宗毅又摇头失笑:
“是宗毅落了下乘,苏兄弟方才那般言语还真并非无的放矢,这般交恶之下,我们与察罕锋已经是绝无可能,这一来二去之下除了彻底倒向察罕铮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亏我刚才还自诩英雄意气,这般侥幸之下反而露怯了。
“不过苏兄弟你既然执意要去,我白宗毅又岂能没有不陪之理,虽然我凌厉之道并非一往无前之道,但也勉强称得上一声大同小异,如此畏难情绪避而不前并非是我道心本色。总是这般退缩恐怕还会有损道行。”
苏治眼见白宗毅答应前往心中也是一喜,手中有了九绝这般大杀器,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能闯上一闯。
“白大哥放心,这次啸风宫一行还不知结果如何,倒也大可不必慌张,指不定不是龙潭虎穴,而是想不到的洞天福地呢!”
白宗毅在这插科打诨之下,原本有些视死如归的气氛顿时被一扫而空,一声不合时宜突兀的破功大笑让两人都面上有喜。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宗毅已经明了了这趟啸风之行非去不可,但是一定要这番慌张么?今夜夜探啸风宫是不是有些显得仓促慌张了些,不妨待到明日先细细规划清楚,安排妥当再行动。”
“白大哥,如此一来最好,但依我之见,现在的形势已经显然到了骑虎难下的关键时候。兵家讲究一个快子,现在我们已经昂首入局且错失先机,若不能加速在察罕铮那里谋得一席之地,这机会可绝对失不再来!”
在苏治再次强调之后,白宗毅总算是意识到了事情究竟是有多么严重性。虽然心中还是有点困惑和不以为然,但相较于自己,白宗毅显然还是更加相信苏治对时局敏锐的判断,因而也就不再反驳。
合二为一的一声清脆“驾”的赶路声,二人二马,冷冽的月光下飞速前行。
……
啸风宫离着察罕大公府并不遥远,虽然啸风城隐隐有问鼎百漠第一城邦的能耐,但毕竟只是一个城池,两人策马之下城南郭北的距离半炷香就已经到达。
苏治和白宗毅彼此之间对视一眼,然后用力点了一下头:
“走!”
“走!”
两人昂首踏入啸风宫如无人之境,报上名号待宣之时二人就感觉出来了不对劲。
武道精湛到极致便可勘破些许缘法而有先悟,这次两人还未进宫,却已经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似乎十分肃杀又凝重的意味。
不过尚且没有赫连焘那次心惊肉跳的感觉,此事应该有惊无险。
然而苏治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反而是心中有些战栗,手心捏了一把汗:
察罕铮同样是实打实的大宗师水准,虽然并非佛门的大师高僧,但任谁武道精研至此多少有一定遮掩天机的能耐。何况此事范围实在太过狭小,不像上次一样大动干戈,即使是杀局气息不见得会有多么令人躁动不安。
就在苏治打起十二分精神万分凝重之际,一道氤氲着大宗师真气气度的声音中正浑厚的远播而来:
“宣!”
苏治与白宗毅对视一眼,刚刚的肃杀之意白宗毅也感受到了,甚至九绝涵盖之下还能品出更加凶险的东西。但白宗毅与苏治不同,他可没有过多的顾虑,顾虑太多与凌厉道心是妥妥的不符了。
事到如今,宣都宣了,就算是临阵反悔也来不及了。
大殿上的小门缓缓开了个小口,苏治冷哼一声装神弄鬼,大手一推就把门开展,大踏步向内走去。
然而门内的景象却狠狠震惊了苏治一把!
大眼望去将近百名猎天骄将士已经拉满了强弓,冰冷的箭矢在门口透来的丝丝月光中闪耀着幽幽微光……
苏治的瞳孔猛然睁大,四肢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双脚冰凉大脑放空!
床弩也好,强弓也罢,面对普通的兵士或许优势还并不是那般明显。但对上超强战力出类拔萃的家伙,这东西虽然算不上大杀器,却往往有奇效。
只这百名当世最强弓手猎天骄同时发力已经够两人对付了,再加上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大宗师察罕铮。苏治亳不怀疑动手的凶险性。
一滴冷汗滴落到苏治手上,“啪”的一声,汗液啪嗒摔得粉碎,同时也将苏治心里的一丝什么东西给打得粉碎:
是了,自己与白宗毅两人功力察罕铮是清楚的,就是这个阵仗虽然严峻,但距离十拿九稳地能把二人拿下还差的远。换作是苏治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那也绝对是选在殿门开的一刹那迅速动手,雷霆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动手,哪里有把人晾到一旁好几个呼吸就摆着的道理?
察罕铮又不是傻子,想清楚这一道,苏治紧绷着的心弦慢慢松弛下来。心有灵犀的,白宗毅刚刚绷紧地攥着剑鞘的手臂也无声地放下。
苏治于是头再也不看一眼那些个猎天骄,而是朗声一道:
“察罕主在何处?何不出来一见,畏畏缩缩躲躲藏藏的难道就是你们察罕一族的待客之道么?”
随着苏治的话音刚落,“嘭”、“嘭”几声清脆地响声传来,殿上从头到尾的十数根大火炬全部被点亮。一时间,紧闭着的大殿亮如白昼!
那个端坐在察罕主可汗宝座上的高大挺拔身影,不是察罕铮又是谁?
“哈哈哈!苏先生果然是年少英雄,这等阵仗也就吓唬吓唬鼠怯之辈,大敌当前纹丝不动,在下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苏治纹丝不动,但心底里总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尽管不愿,他也不得不承认,刚才的毫不在意与轻蔑藐视都是装的。甚至于大殿上火炬点亮的“嘭”的一声响起的一瞬间他属实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声音实在与箭矢激射而出的声音太过相仿,刚才真的是吓得魂飞魄散了,咬紧牙关坚持身躯一丝一毫都不带颤抖的只是为了不露窃于人。
这可不是面子问题,这次夜闯啸风宫多少有点谈判的意味,要是首先露出这般丑态,气势上就比察罕铮矮了一头。
不过刚才苏治就算猜测的再精准,也不乏察罕铮真的想动手的可能,天知道这个眼神深邃似海的狗贼是不是就是想让二人“死个明白”,哪怕杀人的把握大大降低。
谁还没点恶趣味?幸好察罕铮没让苏治失望,这不是恶趣味,起码这次不是。
白宗毅这次总算是接了话茬一次:
“哈哈哈!白某行走中原多时,还没往草原见过,早就听闻察罕部主察罕铮实乃一届英明孔武之辈,白某早已心生神往,多次想要草原一拜风采!
“如今慕名而来,没想到却是这般徒会耍耍阴谋诡计之辈!”
显然刚才那一通操作同样把白宗毅也给吓得不清,刚才的场面想困住白宗毅还是差的远,但是想要保苏治周全可就不一样了。
白宗毅早就已经把苏治当成了虽为结拜但却胜似骨肉的兄弟,虽然有九绝的气度没有表现出来,这般吓唬之下白宗毅显然也气的不轻——泥人尚有三分气么。
这话白宗毅骂的了,但身为一军之主的苏治却骂不得,即使说坏话也只能拐弯儿抹角不能失了仪态,白宗毅一介江湖人士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苏治听完这话真就爽快无比,似乎周身上下三百六十五个穴孔都舒服熨帖极了!
察罕铮被指着鼻子骂了“阴谋诡计”之辈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地回答一句:
“这里铮在此向剑圣白前辈赔罪,是铮行事毛躁有失考虑了。”
堂堂一部之主大可汗自称本名“铮”,挨了一顿骂姿态还放的这么低,两人还真没什么话可说了,只能齐齐“哼”了一声。毕竟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产生,骂也骂过了这张回也只能就这般轻不了地揭过了。
察罕铮缓缓起身离座,起身在大殿上缓缓踱步。
苏治凝神戒备,不知道着察罕铮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一想到察罕铮那双“海眼”,苏治心里就一阵的不爽,察罕锋虽然城府深沉但还是偶有失态的时候。这个软硬不吃的察罕铮可就不一样了,这个一丝一毫都无法看透的人苏治是真的不想打什么交道。
就在这时,不知不觉间已经踱步到苏治面前的察罕铮冷不丁地突然开口发问:
“苏先生师从名师,又逃脱白衣军神卢烽翰的全力围剿,想必当得起见多识广四个字。不知苏先生,对于我部的察罕锋察罕大公,怎么看呐!”
苏治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察罕铮竟然会问自己这般离谱的问题!察罕锋是个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你来问我,但是心里吐槽归吐槽,苏治不会巴巴地就把这些说出去:
“察罕大公,额,咳咳!”
苏治再次斟酌了一下词句,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治觉得猎天骄手中的强弓都更加绷紧了一些:
“察罕大公战功赫赫,充当汉化改革先锋肃清部内敌对分子迅速而颇见成效,在抗击西疆赫连部的大大小小十数次进攻中只有一次败绩,镇守边疆近十年仅一次手滑掉刀……”
这回答中规中矩,真的是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苏治可以保证,自己真的是在努力地想要夸奖察罕锋,虽然自己这一波说的也全是实话。但是西疆之殇之事刚刚过去,现在自己这样子的讲述还是像极了补刀撒盐的话语……
察罕铮没有对这番话语进行点评,而是眼神中透露出来了一丝危险的光亮:
“苏先生,你知道,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苏治心中一阵错愕,什么情况这是,图穷匕见了?搞真的?看这架势可不似做伪啊!
苏治这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之际,苏治也不想再昧着良心说鬼话或者图费口舌说废话了。
“在治眼中,察罕兄,啊不,察罕大公是一个天资绝伦的将领,但只能算是一个优秀的统帅,至于一部之主。呵呵,恕我直言——垃圾!”
察罕铮挑了挑眉:
“察罕兄……看来你们的关系是不错啊!今天午后的围猎没少亲近吧。”
苏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高明如他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愚蠢错误?这只不过是他偷偷用的一个小技俩罢了——眼见此时的察罕铮抓住了“察罕兄”这个亲昵的有些过度的称谓而非是“垃圾”的称号,苏治心中才算明了。
这是真的要图穷匕见了!
待到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交代完毕午后的围猎记录后,察罕铮才笑着说:
“看我那骨肉兄弟在你这里吃的瘪,还真是不少啊!你还真没骗我,跟'钉子'的眼报如出一辙啊。”
察罕铮在那最受信赖的亲卫中竟然都有“钉子”!不过联想起察罕锋回府的一身血腥味儿,苏治顿时明了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手段,但这钉子,估计已经被起了……
打消了察罕铮的顾虑之后,察罕铮依旧不依不饶地接着问到:
“那你看察罕锋比之我如何?”
苏治心中哀叹,他此时才算明白过来察罕铮安排猎天骄上殿的真正目的,察罕铮能在自己弟弟最亲近的亲卫中安钉子,那察罕锋又岂不能在自己这边安钉子?
这个时候说的一言一行,明日就绝对能一字不落地落到察罕锋的耳朵里。这是赤裸裸的阳谋,算准了你的七寸,就摆在明面上让你眼睁睁地察觉却躲不开!好在苏治也没想躲,毕竟已经下定决心倒向察罕铮,这一刻也没什么好遮掩地:
“察罕锋怎么能和可汗您比呢?察罕锋有勇无谋胸无大志之辈,与您相比如同烛火之于日光,燕雀比之鸿鹄啊!您怎么能主动开口和这种人比,这不自己掉价嘛!”
这一刻,苏治的脸上是写清楚了“狗腿子”三个字!
一个时辰后,察罕大公府。
察罕锋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到了扭曲的地步:
“有勇无谋,胸无大志,好!好!好!苏治,明日的果,可都是昨日的因,这可都是你逼我的,到时候,可不要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